Chapter 06 山长水阔知何处② ――心动与慌恸(二)

  夜半。锦书睁开眼。左侧的位置,空荡荡的,摸上去,温度是凉的,和空气一般凉。

  大晚上他出去做什么。

  锦书屐鞋,坐上床前透过纱窗,入门是一轮巨大的月。天上的月光总是寒冷得可怕,又阴森,全然见不到人间那种味道,皎洁明亮,好似一个春天里的梦。

  他去做什么了?她的心里是纳闷的。偏生又不能去管辖,他的事,她总是没资格去参与。

  是母亲的事?外头似乎有很大的声响,人声鼎沸的那种息壤叫唤。

  她几步走到窗前,拉开纱窗,却见远方天宫某处的火焰窜的极高。明眼人都分得出那是天界早就消失多年的上古火种,这种火种,烧起来要四海之水方能熄灭,不然便会一直烧,好似地狱之火。

  她路痴得厉害,龙宫具体位置还辨不清。偏生心里又把持不住地升起不好的感召,她执拗地摇着头,步履匆匆朝着火焰处赶过去。倘若她肯承认,她内心底里是在担忧啊安陵会不会深陷其中。

  她喘着粗气,终于到达火灾场面。

  不需要细看,她已发现自己来到的竟是遇鹤的寝殿。天宫桂殿,层台耸翠,飞阁流丹。——世人皆知遇鹤偏爱红和绿,更爱芳华浓郁的桂香,父王亲手修建了整一座桂殿做生辰礼物,先后布置装潢多达百次。

  屋外已经喧哗一片,仆婢来回奔走相告,丫鬟家丁引水扑火。鼎沸一片。

  她却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仿佛大簇大簇的牡丹竞相盛开所绽放的红火光里,一个难掩清贵的男人脊背拱起,像一堵坚实笃厚的围墙,裹着一个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的女子从火堆里急匆匆地出来。

  男人护着女人的姿势极好,几乎把女子每一寸的身子都护在身下。男人用了极大的幻术才才免得被火烧伤,耗费了大量的灵力,身子已经快要不堪重负。——却还是将女子公主抱到安全地。似乎低声安慰她不要怕。

  男人是安陵,女人是遇鹤。

  他待她如此好,也不曾对她如此悉心呵护。他总是带着尖钻地同她说话。将事实鲜血淋漓地摆在面前要她相信,总是不断提醒她他不会爱她,却也只是不会害她而已。反观此刻对待遇鹤,却是柔声细语,不顾性命。

  锦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大半夜安陵怎么会在遇鹤的寝殿,说为什么安陵拼命地将害自己早衰症的人救了出来,还是说安陵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母亲的事呢,难道他打算就一直这么放任着遇鹤?还是说,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母亲,只是为了保护遇鹤。

  她胸口越发疼痛,只觉得全身冰冷,羞愧难容,或是心如刀绞,总归这一刻锦书不想瞧见任何人,她隐到暗处默默观望。

  她那一瞬间,快要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难以清醒。

  安陵方才为保护遇鹤花费大量灵力用幻术护身,此刻又强行动用灵力引四海之水。人们都仔细瞧着,他们都不敢相信,如此年轻的集聚一身流言蜚语的西海龙王是如此宅心仁厚,广施恩惠,他不仅保护天帝三公主免受上古火种迫害,又动用灵力引四海之水去熄火。四柱擎天水柱宛若水晶长龙从海里跃然而起冲到天际,不断浇灌在上古火种之上。火势源源不断地消陨。

  锦书远远而仰望,越是仰望高处,越是深觉卑微。四条水柱生出强烈的风,冲散他束发的长带,灌满了他的衣袖,他整个人,好似九天而来的奇珍异宝,闪耀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儿啊!”悲泣又劫后余生的庆幸的痛叫——这时候才慌忙赶来的天帝天后此刻激动又慌痛,直奔刚刚从火海里冲出来的两人。

  安陵总算熄了火,御风落地,微微不稳,遇鹤赶忙去搀,说不出的自然。

  天帝天后而后是庆幸,自己的宝贝女儿还好没受伤,天帝这会儿拉着安陵的手,不断连声道谢。

  人声鼎沸,谁也竟都没注意在角落暗处的锦书。

  安陵拧着眉,却忍着疼,微微笑,说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天后此刻却抓出了锦书想问的问题,“龙王为何三更半夜与我孩儿在一起?”

  安陵笑,“今日遇鹤公主与我有约相见,十分有聊,也下棋,所以一时间忘了时间。不过这火来得有些怪异,似乎是上古的火种。来得又快又猛,闪躲不及。”

  天后刻意忽略了火种的事,偏别有深意地叹了口气,牵过遇鹤的手,“虽说是谢过龙王的好意,只是龙王这也害得遇鹤孩儿不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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