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儿子是自己的好”，我却经常羡慕别人的儿子：看看那些大赛获奖的、高考及第的、出国留洋的、事业有成的……他们也都为人之子，那些父母多以自己的儿女引以为荣啊，我怎么没那么好的福气？

　　大约因为精神麻痹了，希望无望了，以后学了阿Q精神，觉得儿子虽无成材迹象，却也勤劳善良、诚实可靠，尤其是他的温顺孝敬，经常给我一些安慰。

　　他自幼就因为我的身体差，没有得到寻常母亲的爱抚，又加上13岁前他父亲一直在外地工作，我一个人又工作、又家务、又学习、又创作地终日忙碌，基本上没有照顾他的时间。

　　他襁媬时，我放在车里推着走，他蹒跚学步便自己走路了。两岁不到从娘家回来，夜晚走在郊区的马路上，他实在走不动了，也不叫我抱，只是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说：“妈妈，我们明天再走吧……”四岁时我带他回故乡，我排队买票，他看守着行李，居然四仰八叉地在武汉车站地下睡着了……五岁至十岁间，我一周三次上夜大，都把他一个人锁在家里……

　　后来，在院子里种了菊花，才发觉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花朵，盛开时金黄一片，在西风里怡然自得，不要管理，不论气候，收获时满满一大篮，蒸一下，晒干，就是菊花茶。尽管来得容易，但始终没有儿子送给我的可口。

　　那时他还在上中学，学校组织去杭州游玩，一连五天没回来，我担心他的安全，又计算着他早没钱用了，打电话到学校，被告知当天下午到家，心上的石头才落地。

　　下班回家蹑手蹑脚的，生怕惊醒了车旅劳顿的儿子，没想到，他不在自己的床上，反而趴在我的书桌上睡着，听到我回来，睁开朦胧的睡眼站了起来。

　　我连忙问：“你怎么不上床睡去？”“妈妈……我，给你买了菊花茶……”说着打开桌子上的一个盒子，拿出一袋挤压成一团的黄白色的东西来，干巴巴的、黄枯枯的，既无茉莉的芳香，又没龙井的清幽，但是，儿子初次出远门回来，在自己只剩下几个硬币的情况下，还没有忘记给母亲带点小礼物，我领了这份心意，心里暖暖的。

　　过了两天，他突然问我：“妈妈，你喝菊花茶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尝它，顺口答道：“那有什么好喝的？”见我没把他的孝心当回事，他急忙翻开《杭州游览手册》说：“你看，杭白贡菊过去还是给皇帝喝的……有散风清热、清肝明目和解毒消炎作用，能治高血压……”

　　我接过来看说明，儿子已经给我泡了一杯菊花茶端来了，只见萎缩的干花在水中舒展开来，像一朵朵如铜钱大小的睡莲浮在杯中，密扎扎的几层小花瓣，簇拥着砂粒一样结成的花蕊盘，渐渐地鲜活起来，起初是淡薄的黄，后来是粉碧的绿，茶汁也随花朵变色，散发出幽幽清香。虽然形不特美，味不异佳，但喝一口沁人心脾，滋润了我的心田。因为儿子知道我有高血压，那是他对母亲的关心和爱护，于是我爱上了喝菊花茶。

　　大起来，工作了，他的孝敬见得少了，只是有一回我过大生日，他在常州出差，特意晚上赶回来，一本正经捧上个大盒子，说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打开一看，一把硕大无朋的檀香扇，贴了半堵墙，那古色古香的老梅新枝画面，大概是对母亲衷心的祝福吧。

　　再以后，他成家立业了，为他的工作、为他的身体，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没少操心，他也常有不听话的时候，总是入不敷出的经济渐渐少了礼物，但是，至今到他家去，见他案桌上的相框荚着的照片，依然是他与我的合影，一看到这，就让我想起菊花茶，那淡淡的、幽幽的清香便弥漫在胸中——没有比亲情更美好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