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祥一大早还是习惯性地起床，然后，往公司赶。

　　上了路，才知道，这会儿公司，其实没有人在等他，姚闻应该不会来公司，而公司的其他业务，也不用他管。

　　可是，人习惯了，习惯了的生活，你要打破，那是很难的。就像今天，他必然要起床，也必然要去公司一样。

　　到了公司，保洁阿姨像是知道什么一样的，没等他做下来，就跟他说，下个月，她不能来做了，要感谢他的照顾，然后，她搓着手，不走，徐祥意识到她是在要钱，他让保洁阿姨去喊黄林，“你去请黄总来一下，我正好有工作要跟他商量，另外，你的工资，我当面吩咐他，让他开给你！”

　　说着，坐下来，然后，他看见，桌上放着一杯咖啡，他看保洁阿姨，阿姨点点头，“我试着给你泡的！徐总，我们乡下人，不会泡这个，就是学着样子乱泡，我看今天姚闻姚总没来，就给你泡了！”

　　徐祥点点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姨应该是知道他失败了，公司没了！阿姨还是心好。

　　“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你公司没钱了，实在付不出工资，我就不要工资了，家里还支用得开！”

　　他笑笑说，“阿姨，不管怎样，你们的工资是不会欠的，你们的工资都是要每个月指望着用的，哪里能欠呢？再说，账上这点钱还是有的！”他相信，公司账上，王宁月留下来的老底子，尤其是港汇广场的意大利福伦凌子品牌的代理业务，一直是正常的，不应该有什么问题，支撑公司几个月正常运转，是可能的。

　　他想着，怎么把自己的债务剥离出来，不要让浙江老板打到公司来，变成公司的债务，如果那样，公司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他端起咖啡，阿姨果然不会泡，她把直接把咖啡粉放在杯子里，然后，往杯子里注水，咖啡粉没有过滤掉，他喝了一口，咖啡渣立即泛了起来，太浓了，特别苦，咖啡渣呛喉咙。

　　一会儿黄林来了，黄林头发凌乱，眼神飘忽，他坐在徐祥对面，看着徐祥吐咖啡渣，“徐总，你是我的恩人，提拔了我，我一直想把事儿做好！”

　　徐祥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不好的事儿总是赶集一样，凑到一起轧闹猛。“你说吧，啥事儿，都不要紧！“他心里暗暗想，”我们还能差到什么地方去呢！”

　　黄林道：“徐总，一直知道你在烦董事长的事儿，也一直知道董事长的事儿，没有进展！我很想抗住这个摊子，让摊子不散，等你处理好大事儿，在来管我们的小事儿！可是，现在，大家扛不住了！”

　　徐祥听到这里，感觉事情不那么小，“你是说，你那儿也出问题了？”

　　“意大利那边，听说王宁月董事长出事儿了，就要现钱现货，那时，我们哪里有现钱？”黄林几乎是要哭出来了，“我们几个商量，就从浙江义乌定制了一批货，先卖着，等这批货有了入账，再跟意大利方面进货，没想到，意大利方面精明的很，他们在中国物色的新代理商，偷偷盯着我们，向工商举报我们卖假货，现在，我们正在应诉，要罚款，我们那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正常经营了！上海、北京、广州、深圳的直营店，暂停营业，海南、成都的加盟店，因为暂时，还没有波及！“

　　徐祥听了，脑袋嗡嗡地响，眼前一阵发黑。

　　他听黄林继续说道：“现在，就是需要打官司的钱，没钱什么都做不了。那笔义乌的货，非常小，夹杂在其他货里，现在，我们一个员工愿意出来顶这个锅，他愿意出来承认，是他个人行为，是想贪污公司进货款，其实，公司因为缺钱，钱也没真给他，如果，这样，我们就能保住大陆地区总代的地位，只要保住这个地位，意大利方面，就没辙，他们想在大陆地区继续做生意，就得和我们合作！我们可以和意大利方面和解，其实，意大利方面，还是相信我们的，只是，王宁月董事长出事儿了，他们看不懂我们的情况，就想甩掉我们，其实，只要把货款付上，我们就有翻身的机会！”

　　徐祥点点头。钱！这个钱，他一定要理出来，给黄林。让黄林把王宁月最后的一点退路给保下来。

　　他想起，他的工作室，实在不行，就卖了工作室吧。

　　卖了工作室，给一点钱给林希，剩下的保住王宁月这边的公司，然后，自己呢？

　　进山去，修佛，躲债，陪妹妹！去找一无法师。

　　想到林希，心里突然有一份愧疚，原本是为了他、王宁月、王启章三方的合作，派她去做人质，现在，王宁月不在了，王启章不断地从这里抽钱，王启章的合作也算是结束了，他应该早早地把林希接回来，但是，他似乎忘记了林希，甚至忙起来，都没怎么念到她。

　　直到此刻，才想起林希，是自己内心的愧疚在隐隐作痛？

　　心里刚刚想到林希，林希却是真的到了。

　　他看见林希传了意见橘黄色短上衣，下身是黑色的一步裙，肉色的丝袜在裙子下方闪闪发光，那是青春和情性的光芒，可是，他却没有心思欣赏。

　　林希走进来，看他手头的咖啡，很自然地，就端了出去，应该是去泡咖啡了，他看着她的背影，这是多么熟悉的步态啊，轻盈，还是那么轻盈，静霭还是那么静霭，但是，又似乎有很大很多的不同，和当初的林希是那么不同。她的步态里，少了什么呢？和当初的林希比，这步态里少了什么呢？

　　也许林希没有变，只是他变了。

　　一会儿，林希果然回来了，手里端着咖啡，但是，还是只有一杯，没有她自己的。

　　“你不喝？”他喝了一口，香甜，微微的苦，但是，没有涩味。这就是林希，泡咖啡的高手，什么咖啡都能在她里泡出高端的效果来。

　　林希摇摇头，坐在他边上，双腿叠起来，两只脚放在左边，膝盖朝向右边，“其实，我一直不喝的，只是你没注意到！”

　　他无语，他双手抹了一下头发，让自己精神一点，他不想让林希看出他的处境，不想让林希为他担心。

　　林希轻轻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想从王启章那里辞职！”

　　他嗓子一阵发紧，张了张嘴，然后，他听见自己在问：“那你去哪里工作呢！找好地方了？”

　　他看见林希眼睛里一闪，似乎是泪光，他知道林希是想回来的，但是，他现在是走投无路之人，接纳不了林希了，他低下头，看着咖啡，就听林希说：“家里有个面门房，就是上次，你请老哥帮忙弄起来的那间，我想回去，开个服装店！”

　　“进货的渠道有吗？装修的钱呢？”他问，他想如论如何，要帮林希把店开起来，实在不行，从老哥的公司里借点出来！

　　林希看看窗外，“这些年，我的工资都攒着，也有一二十万了，开个小店，够了！”

　　他点点头，稍稍放心了些，“你没有经验，要找个师傅学一下，带带你！不要进货多了，少批量，快进快出，另外，进货要提前季节一两个月，比如现在，就要考虑进两三个月后的当季货，进货要有风格，逐步形成自己的风格……”

　　他突然找到了话题，说个没完了，林希看看他，笑了，“你啊，就是万能的，什么都能说个道道出来，也不知道菩萨是怎么给你的命，让你这么聪明，什么都懂！”

　　林希稍稍活泼了一些。

　　接着，她说道：“那，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她看着他，嘴里说着道别，但是，身子却没动。

　　他坐着，没有挽留，照常理，应该留林希吃个饭，可是，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思。

　　他就这样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林希，就站了起来，然后，拿起包，把丝巾扎起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