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依兄檀香山

  在孙帝象的一生中,哥哥孙眉对他的影响是最为深远的,孙眉年长他12岁,当孙帝象刚出生时,孙眉正读完村塾,到地主家去做长工,当孙帝象开始记事时,孙眉就随乡亲漂洋出海,哥哥离家告别时母亲那种伤感在孙帝象的脑海里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象,孙帝象进入村塾后,他又总是从哥哥的家信中获得许多外洋的消息,这令他对海外生活向往之至,现如今终于可以见到在外创业的兄长了。哥哥在海外有着怎样的事业呢?哥哥创业的地方有着如何的风景呢?到了那里,哥哥将会安排我做什么呢?一路上,孙帝象在脑海里无数次地设想着。

  终于经过二十多天的海上航行,孙帝象终于到达了檀香山的夏威夷港口。

  檀香山位于太平洋上夏威夷群岛瓦胡岛的东南岸,依山傍海。当地人称为火努鲁鲁(Honolulu),是夏威夷土著波利尼西亚语,意为避风港湾,公元4世纪左右,一批波利尼西亚人乘独木舟破浪来到夏威夷,在此定居,为这片岛屿起名“夏威夷”,意为“原始之家”。檀香山是华侨先人因那里盛产名贵檀香木而给它起的中文名字。檀香山地处太平洋中心,是太平洋上美国通往日本、中国等地必经的重要港口,被喻作“太平洋的十字路口”。

  夏威夷群岛主要有8个大岛和120多个小岛组成,自东南向西北斜跨北回归线,延伸2,400多公里,即从东南端的夏威夷岛到西北端的库雷岛。狭义的夏威夷群岛是指夏威夷岛、毛伊岛、卡胡拉韦岛、拉奈岛、莫洛凯岛、瓦胡岛、考爱岛、尼豪岛。各岛是从太平洋底巨大裂隙喷发形成的火山岛。

  夏威夷王国是在1810年由欧胡、茂夷、莫洛凯、拉奈及夏威夷等岛屿的小型独立部落,在经过许多次血腥的战争后所统一成立的王国。领导战争且统一夏威夷群岛的酋长,后被尊为卡美哈梅哈大帝。夏威夷王国存在仅93年,历8位国王。后来到1893年,宫廷发生内讧,一些本地人在美国人的支持下发动政变,软禁了夏威夷女王,成立夏威夷共和国,夏威夷王国灭亡。1898年夏威夷共和国与美国合并,成为美国的一个地区,1959年成为美国的一州。1993年,经美国国会批准,时任美国总统的克林顿签署了一项法案,为100年前推翻夏威夷王国而道歉,承认夏威夷土著从未直接放弃对夏威夷的主权要求。

  孙帝象来到这里时,夏威夷执政的国王叫卡米哈米哈五世。而对于大清帝国的皇太后、皇上和朝臣们来讲,当时还不一定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个王国存在。孙帝象和他的母亲杨氏对此也是无知的,在他们心中只知道这里不是大清皇帝统治的地方,孙眉在这里只是为了赚钱,真正的生活是在家乡翠亨村。至于是谁统治这里,知道与不知道对他们而言都是同等地没有意义的。

  夏威夷港口的海水比横滨或澳门要清蓝得多,天空中的空气也更加清纯,港口虽然繁忙,但颇有秩序,总的感觉就是夏威夷港真的很漂亮。

  因为当时通讯不够发达,西方人发明不久的电报之类的技术还没有应用到夏威夷这个海上王国的土地上来,虽然这里的西方文明之风已成主流,但那时的技术推广与应用并不及时,所有的消息都是靠信函传递为主,海轮航行的时间也只能靠推测而无法准确测算,所以,孙眉虽然知道弟弟与母亲早就动身前来,但无法知道他们准量到达的时间。船停靠岸后,同行的人们各自上岸寻找自己的亲人,这个时候,孙眉已经不在檀香山,而是到与檀香山有一定距离的茂宜岛创办自己的农庄去了。孙帝象母子在郑强夫妇的安排下,另外坐船去了茂宜岛,在那里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哥哥与嫂嫂。

  孙帝象和母亲杨氏的到来,给孙眉夫妇带来了很大的喜悦,那些在孙眉庄园里打工的同乡或在附近做事的同乡,不时地跑来向孙帝象和杨氏了解家乡的新情况,这样,着实热闹了几天。

  孙帝象与杨氏都是闲不住的人,他们在孙眉的庄园里转转,看看,看着这里的苍翠小山,宽阔大海,心情确实很愉快。

  数天后,杨氏问孙眉:“帝象现在也这么大了,我看到你这里的事业这么好,当然也就很放心,你看,帝象是留下来帮你,还是看一看还随我回家乡去?”

  孙帝象瞪着眼睛望着母亲,没想到她会向哥哥问出这样的问题。杨氏只是很柔和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多地理会他,只是耐心地在等着长子孙眉的回答。

  孙眉问道:“帝象在村塾读书怎么样了?”

  杨氏说:“还算可以吧。我与你爸爸商量过了,我们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想让他读书考秀才、考举人,也没有这个命。当初你也是读了四年村塾就出来做长工的,所以,他现在也没有读书,只是在家里给你爸爸当帮手,上山砍柴,下地种田。”

  孙眉看了看弟弟,对母亲杨氏说:“都这么大老远来了,那就让他留下来帮我吧,我这里正缺人手,请别人也是做,自己兄弟也是做。他留在这里还是有很多事可以做的。如果回去帮爸爸干活,也就那么些事,村里又赚不了什么钱。”

  这正是孙帝象想听的话,他立即抢答说:“好啊,我留下来跟哥哥干!回去确实赚不了钱,与其让哥哥花钱请别人帮忙,还不如我留下来帮他,自己兄弟,赚的钱都是自己家里的。”

  杨氏笑着对他说:“你当然求之不得,留下来我也管不了你,你爸爸也管不了你,你自由自在了!。”

  孙帝象说:“不是这个意思,俗话说,打虎还要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弟弟帮哥哥做事总是应该的吗?”

  孙眉看到弟弟那么急切地想留下来帮自己干活,心中很是兴奋,听到孙帝象这样一翻言论,心中也有所感动,是啊,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啊。小时候淘气的“石头仔”终于成熟了。

  就这样,杨氏在孙眉处生活了一段时间,终究割舍不下家乡翠亨村的生活,数月后刚好有乡亲要回乡探亲,孙眉托人把妈妈带家乡去了。孙帝象则留下来帮助孙眉。

  此时,孙眉的事业正处在拓展时期,除了在茂宜岛开垦荒地外,还在夏威夷岛的珍珠港开了一间叫“爱槐”的商店,专门为当地的华侨华人提供杂货服务。考虑到孙帝象读过村塾,孙眉把他安排在“爱槐”商店,让他帮忙协助管理店务。

  孙眉主要还是在茂宜岛管理他开垦的庄园,带着几个同乡帮工在那里垦荒种地,“爱槐”商店除了孙帝象外,孙眉还请了一个老成可信的老乡老杨在那里负责管理店务,同时也兼有管束、帮带孙帝象的职责。孙帝象初时感到很新鲜、好奇,在商店做事也很主动卖力,老杨很是喜欢他。

  有一次,孙帝象看到有几个蓄着辫子的同龄人结伴从自己店前走过,问老杨:“杨叔,他们也是这里的华侨吗?”

  老杨看着他回答:“是啊。”

  孙帝象说:“他们好象认识你,每次经过我们商店时都对你笑。”

  老杨说:“是啊,我们这附近的华侨差不多都相互认识,我不仅认识他们,还认识他们的家长呢。”

  孙帝象说:“是吗,那他们是在这里出生的吗?”

  老杨说:“听说有的是,有的不是。”

  孙帝象说:“他们也读过书吗?这里有书塾吗?”

  老杨说:“这里没有书塾,但他们都去书院读书呢。”

  孙帝象说:“书院?什么书院?我们家乡只是那些考了秀才和举人的人才会去那些大书院读书呢。”

  老杨说:“这里与我们大清国不同,这里没有书塾,孩子们从小就到书院里读书,有些书院是教堂办的。”

  孙帝象说:“他们也读《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吗?”

  老杨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好象听他们说读的是西洋文字呢。”

  孙帝象指着路边的英文标示说:“那些就是西洋文字啊?”

  老杨说:“是啊,有些我也能看懂。”

  孙帝象说:“你小时候也上学西洋人的书院啊?”

  老杨说:“没有,我哪有那福份,我认得简单的几个地名,会简单说几句日常用语,是老乡教的。”

  孙帝象:“那几个小孩子是去西洋人办的书院读书啊?”

  老杨说:“是啊,我们这里的华侨深感在外漂泊之苦,为了使自己的子弟在外与西洋人打交道时不吃亏,都会把自己的子弟送到西洋人办的书院去读几年书,认一些洋文。”

  孙帝象指着路边的英文标示说:“洋文怎么那么写?真是很奇怪!”

  老杨上下打量着他,孙帝象感到不好意思起来,等了好半天,老杨说:“你不是在家乡读过书塾吗?其实那几个小老乡与你年龄差不多,如果你想去西洋人办的书院读书,我向你哥哥说说,你哥现在有钱了,我想只要你自己愿意,他一定会同意的。再说,现在不管在老家还是出外,认得字多总是件好事,你还这么年轻,确实还应到学校读读书,将来也好混出个人样来。”

  孙帝象沉默了一会儿说:“杨叔叔,说句实在话,看到那几个小老乡那么有兴致地去书院读书,还真勾起了我读书的愿望。想当初我在村塾读书,题联对对,我都不比别人差。现在看到这里到处都是洋文,我真的纳闷,如果能到书院学点洋文,这也确实是件好事。”

  老杨说:“行了,只要你有这想法,你去书院读书的事就包在了我身上了。”

  果然,在老杨的沟通下,两个月之后的秋天,孙帝象真的被孙眉送到檀香山的意奥兰尼学校读书。

  夏威夷王国是个土著岛国,创建时以部族规矩作为国家的治理法则,随着欧美人的到来,因为这里四面临海,风气很快开放,英美人借助宗教与商贸业,迅速对这里的文明产生深远影响。所以,近代化的学校也主要是英美人在这里开办的教会学校。意奥兰尼学校是英国圣公会一个叫史泰利的主教于1862年创办的,创办初期该校主要招收夏威夷及混种夏威夷子弟入读,后来也招收华侨学童。孙帝象进入这间学校时,正是由史泰利的接替者韦礼士主持学校事务。

  刚刚入学的几天,孙帝象带着很大的好奇心来上课,但全英国教师的全英语式的教学让他一头雾水,一个字都听不懂,一句话都听不明,他感到很无奈。有意思的是,那些英国教师看到他听不懂,也不责备他,也不理会他,让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傻坐着,不过,有时候会向他笑一笑,这是让他感到有些安慰的地方,与当年村塾教师蟾蜍王和程君海每次上课时的刻板脸孔大异奇趣,这里的学校教师,每次上课都会对听得懂和听不懂的同学笑脸相对。

  当教师与其他同学热烈对话时,孙帝象有时似乎就显得多余了,但他并不在乎,他在默默感受着这种上课氛围,耐心感悟着每一个环节。这样过了十多天后,孙帝象终于在教师和同学的鼓励下也能讲英语了,这一开声让他信心倍增。很快他就能热烈地参与上课时与教师的讨论的。对照自己当年的村塾生活,孙帝象觉得意奥兰尼的学校生活更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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