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婴啼黎明前

  1866年对于大清帝国来说,正是初显中兴气象的时候,两次鸦片战争失败的教训让统治者痛定思痛,但这并没有影响清廷宫中的权力斗争的热情,以咸丰皇帝去世为转折点,大清帝国进入由慈禧掌控实权达半个世纪的历史新时期。几曾撼动祖宗江山的太平天国已经被镇压下去,残存的太平天国康王江海洋、偕王谭体元部也在粤东宣告最后的失败,朝廷以西太后慈禧、恭亲王奕忻为代表,地方上以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为代表的洋务派正充满活力地要振兴大清江山,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口号,发誓要与世界列强争雄竞长。

  在中国广大的农村,太平天国军的历史已被民间作为“长毛”故事流传,特别是南方,有着浓厚民族情结的老百姓似乎进入到又一个长期忍耐与等待的新阶段。哥老会、天地会等民间反清组织开始在各地潜伏,伺机再起。

  广东省香山县翠亨村是珠江三角洲一个典型的村落,这里位于香山县东南方向,距县治石岐镇有数十里路程,村庄背山临海,村前有小溪流过,树木苍翠,风景优美。因与港澳相邻,村里普通的农民比中国任何别的地方的村民都要早见到“鬼佬”或者“红毛”,他们的家人或者邻居也比中国其它地方的人更早地漂洋出海,向世界各地开枝散叶。在这个村子里有一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户,其远祖为从中原因战争或者灾荒南迁的客属居民,明朝中叶由邻近的东莞县定居于此,此时已传十七世。男户主姓孙,取名为孙达成,女户主与当时中国大多数妇女一样,没有在族普上留下名字,被记录为“杨氏”,是翠亨村邻村的隔田村嫁过来的一位村妇。这孙达成的父亲一代,因勤俭持家而薄有田产,可是,到了孙达成手上时,由于天灾和人祸(老百姓认为主要是太平军之乱和西洋人闹得),已是家道中落,只得靠租种别人的田地养家糊口。孙达成兄弟三人,三兄弟各自分家而过,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上有高堂老母黄氏,三兄弟轮流奉养,老人家身体硬朗,平时也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下菜园、做家务、看护孙子孙女什么的,帮补三个儿子。此时,孙达成夫妇养有一儿一女,儿子生于咸丰四年,取名为孙眉,字德彰,号寿屏,已经十三岁(农村习俗算虚龄),正在村中私塾读书,虽然孙达成家很贫困,但其与当时许多的农民一样,省吃俭用也要让孩子读几年书,能否成就科举功名并不是他们的侈望,希望能让孩子认字与算数,以便长大谋生不吃亏,这便是农民们送孩子读私塾最基本的想法;女儿取名为妙茜,生于同治二年,刚刚四岁。另有一儿一女出生不久即夭亡。

  中国农村有句俗话:穷养儿,富养女。妻子杨氏怀着身孕,随着临盘时间的越来越近,孙达成和村民一样,时不时地盯着杨氏高高隆起的肚皮,猜测着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带把的(男孩),还是带盖的(女孩),其实有经验的人早就心中有数了,只要孕妇的肚皮向前突,两边不鼓,必是男孩无疑。男孩的出生意味着一个新的劳动力的产生,这对孙达成而言是十分期待的事情。

  孙达成的家是一幢砖泥混合的三间村屋,中间为厅堂,左右为居室,房屋的下面一小半墙面是青砖结构,中上部则为土砖,屋顶盖的是梁椽托起的瓦片,正屋傍还有茅草盖的厨房(内有猪栏、鸡窝、狗窝)和茅房(厕所),是十九世纪中叶珠江三角洲农村贫民很流行的居室。农历的十月,南方的天气还是显得非常的温暖,初五日的午夜,杨氏感到激烈地肚痛,已是第五胎的她,凭经验,知道自己快要临产了,她用脚踏醒正在熟睡的丈夫。孙达成一骨碌爬起来,叫来自己的母亲黄氏和住在隔壁的两位弟媳妇,这是农村的习俗,大凡家中有妇女要临产了,住在相邻的亲友的女人们都应被叫来帮忙。黄氏心痛地看着正在痛苦挣扎的儿媳妇,提醒儿子快去请村里的接生婆过来。烧热水的烧热水,准备小被巾的准备小被巾和小衣、小帽,为产妇扶手脱衣的也各司其责,接生婆示意孙达成从后腰用力抱住杨氏,帮她使力,屋里的女儿们不断地叫着:"用力顶!用力顶!再用力顶!顶啊!"折腾了好一阵子,只听接生婆大叫一声:"出来了!快,再用一把力,两人一齐用力!噢---,好了---,出来了!"终于从产妇的房间传来一声“嗯哈!”的婴儿啼声,是个带把的,整个屋子里充满着成年人愉快的欢声笑语。

  屋子里的公鸡“格格啼”地叫了起来,整个村子里正是公鸡此伏彼起啼鸣之时。做婆婆的黄氏格外细心,他告诉大家:“鸡叫第二遍了,现在是寅时!”

  累得满头大汗的孙达成到侧屋厨房的假灶里取出早就备好的一串编炮走出屋子,手里从灶口里拿了一根没有燃烬的柴棍,他用嘴吹了吹,点着了编炮的引线,啪啪啪!啪啪啪!编炮激烈的响声打破了小村黎明前的宁静!这是在向乡亲们报告,孙达成的妻子生孩子了,有庆贺家中添丁加口的意味,当然,正在沉睡的村民们从那爆竹的响声和延续的时间长度判断,孙家生的一定是一位小子.孙达成举目看着晨曦中静静的翠亨村,东方天际显得格外的清亮。这个出生于日出之前的小子来得正是时候,除了繁衍子孙的光荣感之外,孙达成更盼望这小子能象他的兄长孙眉一样,将来成长为一个能做长工的强壮劳动力!

  黄氏看着静静在床上休养的儿媳妇,小心地抱住刚刚包扎好的孙子,从衣袋里拿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黄莲,在小嘴上轻轻一察,“嗯哈!”孩子不知是被这突然来的动作吓哭了还是被黄莲的苦味惹哭了。黄氏说:“孬东西,吃点苦,对你有好处!不吃苦中苦,怎么能做人上人!”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甜蜜地看着黄氏的一举一动。

  画外音:孙中山先生的原配夫人卢慕贞女士的遗物中关于他的生辰八字是这样记载的:乾诞于同治五年十月初六日。(丙寅、己亥、辛卯、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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