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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多么明朗和不平常的日子啊!

  对塔尼亚来说,这一天是这样开始的:拂晓,枪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了。接着一个非常惊慌的女卫生员跑来说,德国人向医疗营进攻了。

  在法尔肯赫根真的出现了一大批武装德国人——他们是夜里从柏林突围出来的一部分。医疗营不得不跟他们作战。医生们、女护理员们和女卫生员们跟驻在他们附近兽医院里的兽医们、以及师沐浴洗衣队里的女洗衣员们,进行了真正的防御战,虽然他们叫喊多于开枪,可是,虽然如此,德国人还是都退走了,逃得无影无踪了。

  塔尼亚在最初几分钟的惶恐中,立刻想到了鲁缅采夫:现在他在什么地方呢?夜里他有没有碰到德国人,要是现在他在这里,那多好——他一下子就会把所有的德国人打退。

  当一切都平静了——这已经中午——塔尼亚打算上波茨坦去一趟。她预先从许多虏获来的轿车中挑选了一辆,这些汽车都是德国人丢弃的,它们大多数都停在城市的街道上。鲁特柯夫斯基允许她和格拉莎离队一天。

  固然,很多人都劝她现在不要去,因为道路上还不安全,可是她觉得有机会会见鲁缅采夫而不去看他,这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在下午一点钟接到了准备开拔的命令。师开拔了:它要更向西前进。

  她们不得不放弃出行。

  可是当塔尼亚在整理行装的时候,那个从日密林卡来的小厨娘跑来找她,她费力地抑制着激动的情绪,说:

  “塔尼亚·伏拉其米罗夫娜,有人找您!一个骑马的人!”

  塔尼亚高兴得脸都红了,她想一定是鲁缅采夫来了。

  她很快地跑到了街上,远远望见了那个骑马的人,可是这个人不是鲁缅采夫,而是他的年轻的传令兵。马跑得浑身大汗。塔尼亚看着卡勃鲁科夫的脸,她的脸色发白了,问:“他怎么啦?!”

  “不知道,法西斯分子向他开枪。”

  “他在哪儿?”塔尼亚问。

  “不知道,大概已经送到司令部去了。他伤势很重,失去了知觉。他们说,不……不会……”

  鲁特柯夫斯基和玛莎走过来了。

  “我去。”塔尼亚说。

  鲁特柯夫斯基去找司机。他们把汽车加足了汽油。玛丽雅·伊凡诺夫娜跑去找格拉莎。她来了,已经准备好跟塔尼亚一同走。

  “给我一张地图。”塔尼亚说。

  鲁特柯夫斯基拿来了一张地图。

  卡勃鲁科夫站了一会,接着把马抽了一鞭,疾驰而去了。

  塔尼亚坐在驾驶盘后面,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蓄电池耗尽了,还是因为塔尼亚激动——汽车怎么也开不动。于是医疗营的妇女们在后面推,汽车终于开动了。

  塔尼亚驶出了法尔肯赫根,直向南面的一条公路驶去。路上全是战士。他们都向西走。阳光明朗。每个人都觉得热而愉快。笑声和戏谑声传到了塔尼亚的耳朵里。汽车行驶得很慢,士兵们在它旁边走着,他们朝窗子里张望,看见了两个女人,都和气地向她们点头,并说着关于丈夫、未婚夫和不久就要有孩子的笑话。

  “——我给他吃一颗手榴弹!”汽车旁边一个人的低沉的声音说,他继续往下说,可是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代替他的是另一个尖细的差不多象小孩子似的声音。

  “……这怎么可以——用手榴弹炸鱼儿?”

  这个声音在后面的什么地方消失了,另一个人的悦耳的、顽皮的声音,开始讲述一个德国上校率领他的一团人投降的故事。

  “我完了,”塔尼亚心里想,她把驾驶盘握得很紧,以致她的手失去了血色,“我的一生完啦。我的一生完啦。我的一生。再不会有什么了。”

  格拉莎默默地坐在旁边,泪水滚到了她的脸颊上,可是她偷偷地把泪水擦掉,扭转了头。但是那边在玻璃窗子外面,也有人在行走,她无法使别人不看到她的泪水。

  她们驶过公路,开到了一条比较荒凉的道路,塔尼亚在这儿把车子开得很快。她在十字路口停下了汽车,看了一下地图。她向右驶。她们又陷入了行军中的军队的嘈杂声中。一个大村子出现了。街上有士兵在行走,格拉莎突然叫喊道:

  “我们的!我们的师!”

  她认出了加林少校。他站在一所房子的台阶上。他的手里拿着许多传单,正在发给士兵们。

  塔尼亚停下了汽车。格拉莎跳出汽车,跑到加林跟前,说:“您好,少校同志!是我,柯罗特先科娃!”

  他立刻认出了她,觉得有点儿窘,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这个胖胖的善良的女人。

  “哦,工作怎么样?”他问,“您在哪儿?”

  格拉莎很想打听一下维谢尔恰科夫的消息。可是她首先探问了鲁缅采夫的情况。

  加林摇着头说:“他拿着白旗,作为一个军使走到他们那儿去。据说,他给打死了。我还没有去过师部。老是在部队里忙。是的……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十足的法西斯主义!很可惜,他们没有能够把开枪的人捉住。他们逃跑了!不要紧,咱们会把他们捉住的!”

  (这个嘛,大概是另一个故事了。如果作者愿意写的话。或者应该说,如果还有别人愿意写的话……”

  他机械地递给格拉莎一张传单,就走开了。

  格拉莎追上了他,问:“师部在什么地方?”

  “迁走了。咱们要到易北河去。师长大概在埃特辛……在西北二十公里。”

  格拉莎回到汽车跟前,说明了行驶的方向。其余的事情她只字不提。她们开车走了。格拉莎看着传单。这是斯大林给占领德国首都的军队和感谢他们的命令。

  “也感谢我们。”格拉莎说。

  塔尼亚说:“念出来吧!”

  格拉莎念着命令。她慢慢地读着。一字一字地清楚地念着将军们和上校们的姓名,他们率领的军队都参加了攻打柏林的战役。她越来越放低声音,小声地读完了斯大林著名的、象钟声一样响亮的话:

  “为我们祖国独立和自由而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她们在一条运河和渡桥旁停住了,那儿 集着许多辆汽车。塔尼亚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盘后面,等候着向前开。她望着停在前面的一辆大型载重汽车有花纹的车轮。载重汽车低沉地鸣叫着。它的轮子微微地进退着。它们终于坚决地往前开动了。塔尼亚紧跟在后面行驶,接着载重汽车的轮子又停住了,塔尼亚也停住了。她望着这些车辆,一直到她恨透了它们。它们顽固地停止前进,只是引擎在低沉地吼叫着。

  她们终于开走了。她们驶过了一座桥,向运河西岸驶去。行驶了两公里,塔尼亚在道路左边的一座丘岗上,看见了一群人站在一座新坟旁边。

  大概,这是最西面的一个俄国人的坟墓。它上面插着一块有一颗红星的方尖碑。士兵们脱下了战斗帽,默默地站在周围。老树的枝条在它上面摇曳。塔尼亚停下了汽车,关闭了马达,马达立刻停息了,仿佛永远停息了似的。塔尼亚下了汽车。他快步走去,走到小丘旁边这才放慢了脚步。站在墓旁的人们听见她的脚步声,都慢慢地回过头来看她。

  她走上小丘,站了一会,接着走到方尖木碑跟前。

  在木碑上面的红星下面写着:

  战士谢尔盖·伊凡诺夫

  生于一九二五年

  一九四五年五月二日遭法西斯分子残杀

  光荣归于英雄!

  塔尼亚把几行微小的题字读了好些时候。她终于醒悟过来了。格拉莎在唤她。

  汽车旁站着三个骑马的人。他们都穿着绿色伪装罩衫,凝视着这个从坟墓所在的丘岗上慢慢地走下来的女人。

  其中一个是青年,他有一对严肃的大眼睛,另一个身体强健、细眼睛,有一张毫无表情的砖色的脸,第三个矮小、活泼、有一张伶俐的笑眯眯的大眼睛。这三个人好象都在评估她、微微惊异地、大概赞许地望着塔尼亚。

  “活着!”格拉莎从老远用异样的声音叫喊,并且含着眼泪更低声地复述着:“活着!”

  这个青年自我介绍说:“米谢尔斯基上尉。”接着他说:“鲁缅采夫在这儿附近,就在那个村子里。”

  塔尼亚在附后的鲁缅采夫躺着的那所房子近旁,遇到了梅施金医生。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儿,他以为是叫她来会诊的。所以他把侦察兵的伤势格外详细地告诉了塔尼亚。鲁缅采夫给子弹打伤了胸部,伤在心脏下面,另一颗子弹只擦伤了他的右腿。

  “伤势很重,”梅施金说,“但没有生命危险。并且他的体制很强壮,他是受得住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什么都经受得住!”

  梅施金很诧异:塔尼亚走到了闭着眼睛的鲁缅采夫跟前,她并不察看伤势,而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下,把脸贴在侦察兵一动不动的手上。

  接着她抬起眼来,注视着一张熟悉的脸,可是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她在哪儿看见过这个年轻的上尉。她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她碰到鲁缅采夫的那辆马车的“主人”。

  跟在塔尼亚后面走进来的格拉莎也看见了丘霍夫,她向他招手,跟他一同走到了街上,想打听她的维谢尔恰科夫到底在什么地方。维谢尔恰科夫就在附近,在邻近的村子里,格拉莎向那儿跑去了。

  鲁缅采夫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塔尼亚。

  士兵们在窗前跑过,他们的影子使房间里忽明忽暗,鲁缅采夫觉得他好象坐在火车里,树影子在窗前掠过。“我回老家去了,”鲁缅采夫想,“并且是跟塔尼亚一起。啊,多么好!……”他向她微微一笑,可是房间里忽明忽暗,象在列车上一样。这是士兵们打窗前经过,这个幸福一辈子也忘不了:看见了爱人的脸,想着:“我回老家去了”——胜利的苏维埃士兵们向西推进着,越来越远地向西推进着。

  第二十七章

  

  师不停地向易北河推进,照满阳光的公路都被军队堵塞了。步兵、载重汽车、远射程炮和炮口朝天的榴弹炮象不绝的洪流似的、隆隆地、呜呜地向西推进着。

  不时发出单调的喊声:“向右转!”十字路口的交通调节员们挥着小旗。士兵身上的防雨大氅在一阵阵的清风中飘动,象风帆一样喇喇地作响。

  人们跨着自由的阔步行走着,仿佛战役刚刚才开始似的。西伯利亚人、伏尔加河沿岸居民、乌拉尔人、莫斯科人、乌克兰人、亚细亚细长眼睛的居民、高加索肤色浅黑的儿子们,在德国道路上行进着,在纵队前面飘扬着灰色行军套子里拿出来的团旗。

  一个步兵连走过了,它由一个年轻的、骑着一匹高大骏马的灰色眼睛的上尉率领着。一个黑唇髭的上士迈着自由的步伐走在连队前面,他的眼睛聪明而和善。走在队列的末尾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司务长,他的脸晒得这么黑,以致他的淡黄头发看起来象是白的。他的声音好象打雷,把大路上的喧哗声盖没了:“提起精神来,别拉档子!”

  在道路旁,通讯员们一边走,一边把电线拉出来。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瘦削的年轻的中尉。他不时停下来,坐在草地上对着电话听筒叫喊:“这是我,尼柯尔斯基!听得清楚吗?我在前进!……”

  一个浮桥营疾驶而过。一个矮小的、上了年纪的、没有威风的工程部队将军坐在一辆汽车里,在营的前头行驶。因最近一次渡河而还潮湿的小舟和巨大的平底船捆缚在一起。工兵们显得很自傲的样子,仿佛在问:“还需要到哪儿去渡河吗?还要在什么地方搭桥吗?请说吧!哪怕渡海洋也可以,只要斯大林下命令!”

  炮队在行进着。炮兵们围住了巨炮。有些人从盖着汽车的防水布下面向外探望,说着笑话,用友好的欢呼送着炮兵们。

  “扬起灰尘,步兵们!”

  “敬礼,战地皇后!”

  那个叫人难忘的善良的红鼻子,是不是又在防水布下面闪现呢?

  从德国首都向西伸展着许多道路,它们都挤满了人和汽车。

  一对满载着帐篷和药品的载重汽车在一条大路上驶过。它们上面,好象小母鸡立在栖架上一样,高高地坐着可爱的笑眯眯的女人们,她们的头发给风吹得蓬乱了。那就是塔尼亚、格拉莎、玛莎、日密林卡来的小厨娘和几十个别的人。

  士兵们看见了她们,都整了整服装,把肩膀挺直,不用说,他们在回想留在遥远的故乡里他们的塔尼亚和他们的格拉莎。

  在一条大路上,在一棵树下并肩站立着的谢列达将军和普洛特尼科夫上校在迎接他们的师。几个团走过了,经过了穿着伪装罩衫的侦察兵们:米谢尔斯基上尉、伏罗宁司务长——他不久就要去拿和平的鞋缒了,米特罗中士——他打算回到铸造车间里去。

  将军忽然警惕起来。“什么?又是淘气!又要让师丢脸吗?”

  一辆轿式马车从道路拐弯那边出现了。这是一辆道地的漆成紫红色的男爵马车。固然,它这辆封建时代的古式马车,因为卷入了战争的狂暴的旋涡,已经变得灰暗无光,蒙上了尘埃,微微向一边倾斜,它的紫色和金色的油漆多半脱落了,一只摇篮车搁在仆人座上,描绘着鹿、城堡的锯齿形雉堞和带面甲的骑士的纹章,给溅满了污泥。

  塔拉斯·彼德罗维奇立刻放心了:马车里并没有士兵,只有几个外国人。坐在马车夫座上的是一个漂亮的有一头淡金色头发的姑娘。她的头发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金红色的光彩。她对着俄国士兵们——她的解放者-微笑。一看见俄国司令官们,显然她胆怯了,掉转车子离开了大路,一会儿马车就在村路上消失不见了。

  “回家去啦,”普洛特尼科夫说,向他们挥了挥手,“一路平安,同志们!”

  在道路左边,无穷尽的俘虏行列向东慢慢地移动着。德国男人和妇女都从屋子和地下室里悄悄地走出来。孩子们都跑到外面来了。普洛特尼科夫望着他们,低声地说:“他们是不是已经懂了些什么呢,这些德国人?”

  “怎么会不懂?”塔拉斯·彼德罗维奇微笑说,一边指点着在道路上行进的苏维埃军队。“谁都能够懂得这个!……”

  普洛特尼科夫说:“这不错,可是这还不够。他们应该更深刻地和更广泛地认识所发生的事件!……唔,希望他们有智慧,能了解!”

  摩托车出现了,它们迅速地疾驰而过。在它们后面听得见马达低沉的吼叫声。两边漆着红星的坦克徐徐地向西行驶,炮塔上都飘扬着红旗。它们不是很急迫,它们阔大的履带甚至不知怎的都若有所思地在柏油路上辗过。

  同时,一大批飞机在天空中出现了,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去欣赏轰炸机、驱逐机和冲击机整齐的队形。

  现在有一辆轿车在道路上出现。它后面紧跟着一辆半履带式装甲汽车,一挺大口径机关枪威严地向上昂起。道路寂静了。士兵们和军官们都振作了精神。他们立刻认出了这辆汽车:坐在汽车里的是军事委员。这个人不喜欢开玩笑。他要一切都井井有条。

  西斯克雷洛夫将军朝挡风玻璃聚精会神地望着。有时候他的视线漫不经意地在行走的、或在路旁树下歇息的士兵们的脸上溜过,接着又注视着前面照满春光的一条绸带似的无穷尽的道路。

  将军的汽车追过了步兵,接着又追上了坦克和机械化部队,一会儿后,驶入了沿道路延伸的一个漫长的德国村子,在它的主要广场上立着一座粗的花岗岩纪念碑。将军的汽车在它跟前驶过,爬上了一座小丘。前面展开一条波平如镜的大河。左边堆积着一座被毁的桥的碎石。右边的河上漂浮着一片孤帆。一只汽艇在对岸喷着烟。

  在这儿、在这边岸畔,苏联士兵们在树下、草地上站着、躺着或坐着。战地厨房在附近冒着烟。鸟儿们在邻近的小林里啁啾地歌唱。

  可是使将军诧异的是——他周围是这么寂静。

  是的,四下里十分静。士兵们诧异地细听着它。没有哒哒的机关枪声,没有子弹的哧哧声,也没有地雷的轰隆声。在附近沿岸的沼地里,青蛙在热烈地 噪。一只大红猫在村子最末的一幢房子的檐上跑,翘起了尾巴,好象一支烟囱。鸟儿们在鸣唱,这是梅花雀的低语。这是雉鸡在颤鸣。那儿是山 在哀泣。而这是一种不熟悉的声音:本地的一只不知名的德国鸟的囀鸣。

  那时候,对岸的汽艇启航了,几只小舟跟在它后面在河上行驶,将军等待着。汽艇越来越近了。站在甲板上的人们挥着手。乐队奏着乐。末了,汽艇在陡峭的河岸后面消失了,几个美国军官和士兵奔到岸上来了。

  他们的欢呼声立刻响起来了:

  “斯大林万岁!”

  “俄罗斯万岁!”

  一群军官向军事委员走来,其中有一个将军。他们走近了,站在美国将军身边的两个军官走到前面来了。其中一个——个子高大、瘦削,蓄着一撮黑胡髭,一双手枯瘦而多毛,另一个——矮小、满脸笑容,胸前缀着一大片勋章。

  这个矮小的军官说一口很流利的俄语。他说:

  “由于战争的胜利结束,将军代表美军指挥部向您致贺。”

  西斯克雷洛夫回答说,希望盟国现在在友好的一致下,协助建立一个民主的、爱好和平的德国,并且共同促进全世界的和平,美国人听完这个回答后,高兴地点头,并把这个回答翻译给将军听,照他所说,美国将军完全赞同苏联将军的意见。

  手上多毛的那个美国人很友好地点着头。

  站在旁边的俄国士兵们跟美国士兵们交谈着。不用说,他们的交谈用手势比用语言更多,但是他们毕竟在谈话。

  “好?”一个俄国兵问。

  “好。”一个美国兵学着说,并咧开嘴大笑,接着用本国语言补充说:“好!”

  “好。”俄国兵学着说,他也同样地咧开嘴大笑。

  接着美国人都回去了,可是西斯克雷洛夫在岸上踱步。

  突然什么东西在将军脚边动起来,从一个新掘的小壕沟里爬出来一个红胡子的士兵。

  他撞着了将军,咳了一声,拉直了制服,用“立正”的姿势站着。可是看见军事委员眼睛里温和而仁慈的光,这个士兵把手一挥,说:“那末,将军同志,战争……结束啦?静啊,多么静啊!耳朵怪难受的!……”

  将军说:“是的,战争结束了。”

  这个士兵站了一会儿,接着从他的眼睛里滚出来两颗泪珠。它们滚到脸颊上,沾在红胡子上。

  “我真是个老傻瓜,干么哭?”他仿佛困惑地说。

  将军咬紧牙齿,望着河,他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替牺牲了的人们难过,”这个士兵自己对自己作了回答。“同时也由于高兴,”他回头望望他刚才爬出来的那条小壕沟,说:“可是我,因为习惯了,总是给自己挖一条小壕沟,所谓担任的掩体,这是为了防备万一。我很快就要回到自己的故乡西伯利亚去了——我是克拉斯诺达尔边区集体农庄庄员,我就要跟我的瓦西里莎·卡尔波夫娜一起去散步……您怎么想呢?要是我跟她一起走到旷野上,就是说,走到田野或者哪儿一片平地的草原上,开头一个时期,我在那儿或许也会给自己挖一条壕沟呢……”

  这个士兵又细听着寂静,并且低声说:“谢谢斯大林。”

  “是的,谢谢他。”军事委员心里想,一边望着易北河明净的水,“感谢他的强大的智慧,钢铁般的坚毅精神,超绝的坚决和无与伦比的远见。感谢他所锻炼出来的党,感谢他所创立的军队,感谢他所提高到最高度的人民!”

  将军的思想远远的向祖国飞驰,所有这些士兵们都是从那儿来的,他那严峻的新因热爱而颤动。那儿的土地供给着充足的粮食、酒、棉花、和矿藏——丰富的金属和煤。而主要的——在那儿居住着具有忘我精神的正直的人民。将军觉得他现在听到了它那镇静而均匀的呼吸。它是意识到它自己的强大力量是爱好和平的和可畏的,它来到世界上——被压迫者有了希望,而压迫者受到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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