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从来都是懒洋洋的

  正月里,天空依旧是灰扑扑的。太阳也一改广西一年只有两季,除了盛夏就是深冬的乖张气候,阳光从灰蒙蒙的云被中撕开一个金灿灿的口子,温暖和煦的光就从裂缝中倾泻,难得的光芒中不再带着火热。屋外的老芭蕉、鸳鸯茉莉、开得正盛的油菜、穿梭在紫色的豌豆棚中的白色蝴蝶……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园子里几只花纹老母鸡和几只毛色油光锃亮的大阉鸡(灵山特有的肥鸡,公鸡的变种),在阳光下徐徐踱步,不一会儿,一只脚蹲下,一只脚伸长;一个翅膀张开,身子贴在温暖湿润的地上,另一个翅膀自然展开在伸长的脚边,浑身的毛都蓬松的展开,活似一个烟花棒。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垂着,一排,排过去,只只昏昏欲睡。家里的老狗,蜷曲在老妈给它做的草垫子上,耸拉着脑袋,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路旁枝叶褪尽,顶着光秃秃、黑漆漆的树干沉寂了一个深冬的火炼树,在人们忙着做粉利、粽子、贴春联、走亲戚的空档,悄悄打上了绿朵,晶莹翠绿的嫩苗挂在铁黑的树梢,像八十岁的老太太带红花——老来俏。

  一年四季都苍劲墨绿的荔枝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淡黄色的细花,蜜蜂“嗡嗡嗡”游走在花簇中采荔枝蜜。

  初一到初五人们鲜少去干什么活,不管是身处工作第一线,为了生活四处奔走常年不见一面的人,还是常年在外地求学,家里只是夏天和冬天的学子,此时都窝在家。他们一改上班、上学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状态,脱下西装和校服,把袖子摞起来,在灶前做年糕、搓粉利、包大棕、磕印饼、烤芝麻饼。

  初一我们这边是吃素的 ,整整吃一天。相传曾祖父以前在外做生意,大年初一这天没能及时的赶回家过年,家里人就将吃食留着,等曾祖父回来一起过。曾祖父年初二回来,所以我们家(并不是很清楚其他人家是不是也是这样),年初一吃一天素,年初二才是正式的开年,年初二这天的吃食才是最丰盛的。

  这几年网络很发达,什么都有一个“网红”,网红美女,网红外套,网红面包,网红面。应着主流,年夜饭的饭桌上除了传统的白切鸡之外,我们家也做了几道红火的“网红”菜。

  花开富贵虾,大虾开背取出虾线,一只只摆放在装有粉丝的盘中,码好虾子,将做好的蒜泥酱料围着虾子浇一圈,最后上锅蒸七八分钟,出锅浇上热油,一道像牡丹花一样盛开的“花开富贵虾”就大功告成了,粉丝兼具虾的鲜味和蒜的香味,微微中带着一点辣,虾保持海鲜独特的鲜味,更加脆嫩,不失为一番风味;红烧罗菲鱼,应着红烧两个字,汤和鱼都是火红油亮的,鱼肉香而醉,口感极佳;辣得让人流眼泪,但是吃了一口还想吃一口的麻婆豆腐……我和老哥本来想边下棋,边等开饭,不过看到这么好看的年夜饭,说什么也不肯继续玩下去,自顾自坐在饭桌前等着开饭。

  初三至初七八,带上年前做的大粽、粉利,买一些砂糖桔,备好红包……串门的串门,回娘家的回娘家,走亲戚的走亲戚。串门的车辆大军,总是在马路上掀起一阵阵肉眼看不到的“硝烟”。

  以往来家里的多是父亲做生意时的老朋友。父亲、老哥早早的起来杀鸡,母亲去买菜。而我呢?就是那个提着酒瓶子,去街上的白酒缸子打酒的。可以说,街上什么地方有酒卖,什么地方的白酒最好,我都了然于心。甚至卖白酒的人家都认识我,偶然在街上碰到,他们常问:“什么时候再来打酒?”我只觉得迷之尴尬。做好饭菜,父亲就开始粗犷嘹亮地打电话:“伙计!来了没!来饮啊!来!来!来!”他们来,边喝边聊,喝完酒再喝茶,房中时而嗓门洪亮地争论;时而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从毛泽东到习近平,从迷信到科学,他们都能聊个遍,天南海北,天马行空的聊,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们是一帮永远喝不醉的酒友,不管喝多少白酒,喝多高浓度的白酒,从来都没醉这一回事。谈着谈着,就累了,便在房中睡一觉,醒了,就可以吃晚饭了,吃完晚饭,再聊一聊,月亮已上梢头。恍然间,一日之须臾,眨眼而过,他们也要回家了。他们来,每次都是喝一整天,不过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老哥的朋友每年也会来,他们与大老粗们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香烟缭扰不同,他们喝的是啤酒,细啄慢咽,鲜少一口闷,有一股淡淡的年轻人的书卷气。与他们一起,我也乐意凑一桌。

  过了初七、初八,车站又开始繁忙的骚动,外出谋生的人开始整理行囊,换上他们长年累月养成的脸孔和煅就服装,踏上远方的车。对我们而言,初七、初八,年才过了一半,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年已经结束了,这样“懒惰而无所顾忌地吃吃喝喝”的日子也结束了,下一次再见老朋友就是明年了。

评论
  • 让我想起小时候挑马兰头、野菜、水芹……很多儿时的趣事。支持给好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