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劳有三条街。一条串高山,缀起散落在山里的绿田,出街尾;一条从灵山奔到武利再躺到伯劳,出街尾;还有一条河具体叫什么,记不清了,也聚街尾。
三水汇聚,成圩(集市的意思)。这是我们伯劳的一句老话。说的是:集市在三条河水交汇的地方上形成。
桥东街、龙颈街、兴隆街,是伯劳三条主要的集市。
桥东街连着兴隆街,桥东街是最热闹的,数不清的店铺,副食品店、粮店、布店、肉铺、粉店、果摊、招我们小孩喜欢的零食店、……数不清的车辆,步履各异的牵娃买卖人家.
龙颈街买卖小苗,空心菜、油麦菜、小白菜、冬瓜、南瓜、黄瓜、丝瓜、黄豆、绿豆、四季豆各类农家小苗昂着绿油油的小脑袋齐上阵,刚抽出细牙的黄皮苗、龙眼、荔枝、芒果、葡萄也不甘其后,到了季节就上。
兴隆街临江,江畔矗立着整齐苍劲的青竹,风吹而过,摇动着叶子”哗啦啦”响.江上桥有一户人家,姓陈。有一座平房,屋里放着简单的家具,有床有桌有柜还有几把椅子.屋旁有一棵高大的苦楝树,回春,苦楝树抽出新芽,吹一吹,整个树冠都绿了,春天的温度再高些,满树都是紫白紫白的苦楝花,花瓣随着些许轻风纷纷扬扬的撒下满天紫白色的“星光”,有些许细碎的花瓣落在树旁一条通身雪白的狗的鼻上。
这家的男人叫陈二,北海的鱼工,一年到头,浑身沾着海风和海腥.逢年过节才回趟家,平时拖兄弟给家中的妻女捎点钱和海产。女人人叫二嫂,带着女儿,打理家中的田地和山岭。
伯劳,三日成圩(每隔三天是一次集市)。圩日,二嫂要要出去做点水果生意。“圩”这天,天还没亮,二嫂就起了。简单吃几口冷饭,把一个大大的编织篮放上三轮车,提着重重的手电,进了滚滚的夜色里。
到桥东街,人声嘈杂,到处都是亮晃晃的手电。二嫂熟稔把车放好,从篮子拿出两个口袋,平铺在马路边,拣两块路边的石头,压在四角,摊位就占好了。还好,来得不算太晚,占了个好位置。
现在这条街上的全是果农和果贩。果贩从果农手中买果,散卖,挣点差价。梅雨季节卖李子、杨梅,夏初卖荔枝,先是三月红,再是妃子笑、香荔、桂味,之后卖黄皮、芒果、龙眼、金橘……夏季正是荔枝上市的季节。明晃晃的灯光之下,果农推着车从街头一直站街尾,鲜红的荔枝安静的躺在篮里。她用手电照一下果,用手翻两下,放两个在手心,精明的眼睛左瞧瞧、右瞧瞧。瞧了一阵儿,她说:“尝一下?”
果农从果篮里看似随意实则心中盘算着递一个保甜的过去:“试,随便试,肉厚、核小、又清甜。”
早市的果啊,面上的从来都是经过挑选的,俗话说的好嘛:“卖看,卖看。”不好,怎么会有人看呢!
二嫂,把那个大型电筒放在地上,借着果农的光,把皮剥开,晶莹的果肉就露出来了。她浅酌一口,细细品其口感、味道,不言不语,只有嘴巴细细咀嚼,神情专注得像一个鉴宝专家。挑果可得仔细着,品质不好,怎么卖呀?
她说:“恩,怎么卖?”
“一块五。”
“贵点啦,再看看。”就往别摊去了。
外边人,可别奇怪,认为二嫂就是为了贪吃果农这一个果。我们这边是从来都如此的。买果的可以试吃,甭管果多贵重,多稀罕,只要摆在这条街上,就可以试吃,但别吃太多,一两个就够了。
那有人专门“试吃”,不买,怎么办呐?放心,果农和果贩都是熟人,都认得。碰上这样的人,最多说句:“没了,我要卖的,你吃一个得了。”多大点事儿!
这问价呀,第一问,向来都是试探的,一般不会当场就交易的,谁不要走走看看,买最好的呀。出价,卖果的要把价说高些,再一点点降,买的,给价要少给些,一点点加。至于成交价到底是多少,就各凭本事了。
二嫂提着灯火,从街头走到街尾,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终于看上了一家,这家的妃子笑,个大、皮薄、肉厚、核小、够甜。就是价格有点贵,一块五呢!她假装去看别家的,眼睛却一直往对面看,一看到有人去问价,她心都漏了。
转眼天空都鱼肚白了,二嫂转来转去,还是转回去了。果农一看到转她,土黄土黄的脸立马来了笑容。
二嫂说:“少得吗?”
“不得啦,你看我这果,这一条行哪个的果,好过我的!”
她说:“这下面的果怎么样?” 手往篮子里面翻翻。
“你放心,上面怎么样下面就是怎么样!我们从来不装面。”
几番权衡之下,二嫂再开口,“一块二了,加一点了,一人让一步了。”
“这个阿嫂,不得,不得。太少了。”、
“那我再看看。”转身就要走了。
“唉,来!来!来!”,二嫂走了回来,心里却乐了。
他说“一块三了!”
“一块二就得了,这么贵我拆来卖也难。”
“哎!得就得了!一块二就一块二!这个阿嫂真是……”
既说定了价格,就过称,给钱,还要给过称的人两毛钱。都是很简单的事儿。
买好果,天已经大亮了。她在先前占好的位里,摊位前放一小堆,除去坏果、多余的枝叶,层层码起来,摞起一座鲜红、翠绿的荔枝小山。卖一点,再从后面的篮子里拿一点出来。放也是有讲究的,上头要放几个大个、饱满的。也绑荔枝束(姑且让我这么说吧),先抓一小捆,再用红色或者白色的包装绳绕一圈,再叠几个上去,再绕一圈,直至成为一束。绑的时候可不能尽绑大个的,不然剩下这些小个的谁要呢?得大大小小,错落有致。
圩日这天,家中的女儿也不闲。母亲卖果子,起得早。她就要量米,煮粥,烧菜。最后给苦楝树下的白狗,放下一顿饱餐。提了食盒往街上去。
那时网络还不是很发达,手机还是个稀罕的玩意儿。即使没有通信工具,她也能在人头攒动的桥东街认出那熟悉的身影,在“荔枝长城里,找到属于她们家的那一堆。
她走过去,说:“妈,吃饭。”
二嫂闻声抬眼,停下手中的活计,把女儿拉到身前,喜笑颜开。
一遍遍地说。
“宝宝真乖。听话,真乖。拿饭给妈吃。”
女人上厕所,要去买个什么东西,女儿就负责看摊位。
一有人走过,女孩脆生生、嫩嫩地说:“阿婆,买果吗?”
“买果子,阿叔麽?。”
“果子很甜,肉很厚,靓仔买点麽?”
“靓女,买果子么?”
半大点孩子叫人靓仔、靓女旁人听起来总是觉得有点怪异。她并不觉得,因为她阿妈就是这么叫的。
她会称果吗?不会!没关系,旁边的果摊帮称称。没事的。
让我想起小时候挑马兰头、野菜、水芹……很多儿时的趣事。支持给好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