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帅府祸从天降
第一节 主帅中风
儿子正遭难的时候,王坚被抬回家中,面如死灰,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纹丝不动。
青苗正在家里哄孩子睡觉,听王立来通告公爹昏倒,吓得手忙脚乱。林容跟在凤儿后面也来了。林容摸摸元帅的鼻子,撬开他的嘴巴,把水灌进去,水又从嘴角流出来了,主仆们“哇”的一声大哭。
林容问了王立发病时的情况,然后说:“元帅是中风了,就是脑袋里面出血。我父亲治好过这种病的,只是他远在……”
王立走过来说:“元帅倒下之后,我立即派人去找到张将军,他也说他的岳父是专家,让我们先把元帅送回来,已经亲自去请林老大夫了。”
众人稍安。林容回到家里,想到元帅重病,心中悲戚,但马上就要看见父母,又有几分欣慰,便买了些好菜准备着一家团聚。
翌日天还没亮,门被拍响了,听到丈夫的叫门声,林容赶紧起来开门,看见两个披麻戴孝的男人进来,一个是丈夫,另一个是弟弟林松,便知大事不好。
林松双手痛哭流涕地告诉姐姐,父母全死了。还来不及诉说,张珏打断姐弟的对话,只问元帅如何。得知元帅人事不知,便放下行李,带着内弟往帅府去了。
张珏说后门方便进出,敲了一阵,管家把门打开,见张珏带着一个年轻儒雅的人进来,两人都披麻戴孝,一时混乱,把持着门,不想让他们进去。
张珏一把推开他,带着来人往里走,刚进卧室,又后退到门口,意外地喊了一声:“王夫人,你在这里?”
林松伸头望去,元帅的床沿边站起一个女人,衣着考究,容颜端庄,便在门口恭恭敬敬地鞠躬致礼:“王元帅、王夫人,大夫林松向你们请安了。”
女子不认识这大夫,知道他新来乍到误会了,可是张珏认识自己,被他撞见如偷情被人发觉,她慌乱起身往外走:“我……我不是的……”
张珏将内弟拉进来,轻声地说:“她不是元帅夫人,是我们一位小将王立的母亲。元帅昏迷不醒,赶紧把脉!”
林松定定神,躬身上前,他十多岁就跟父亲看病,达官贵人也见了不少,可床上之人是姐姐的媒人、姐夫的上司,是击退蒙军的包围,击毙蒙哥大汗的英雄,是为父母报了仇的恩人。
当时,张珏正领兵修建虎啸城,得到王立派去的士卒报信,说元帅突然晕倒,人事不省,便命令他们马上将他送回钓鱼城,自己赶去岳父家。内弟告诉他,蒙军要掠大夫看病,父亲抵死不从,父母都被杀死了,他上山采药才躲过一劫,正要投靠姐姐去,便跟着姐夫马不停蹄到了钓鱼城。
林松把脉良久,双眉紧蹙,沉吟一下说:“急性脑中风,就是头颅内出血。”他打开医药箱,取出一包细细长长的银针,一根根像是白发丝一样。林松坐到了床尾,等一根细细的针在五个脚趾心上刺完,就听到床上人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林松说,元帅可能有救,但还需要内治、外治、针灸、按摩、功能锻炼等有机结合。
他写下了药方。张珏就叫人抓药去,可管家送王夫人去了。
这个王夫人一个劲儿地抱怨管家,为何来人没通报她。看到来的大夫太年轻,便趴在后门外大榆树干上,哭得走不动路了。
原来,王坚被送回来之后,青苗也失了分寸,问管家如何是好。老管家说,只盼张将军能够请得他岳父大人来就好。先轮流值日,白天让凤儿照料,晚上由他和佣人看守。
晚上周嫂在值班,管家就听到窗子被“嘣嘣”敲响,打开一看,却是王立的母亲。她听说这事,便深夜前来探望,管家把周嫂换出来,才把女人带到王坚的床前。
灯下,床上的人直挺挺地躺着,她压抑了声音,“扑通”往床前一跪,低声呼唤着:“老爷啊!你怎么这个样子了?你的月娥来看你了……”
管家连忙摇手,让她尽量放低声音,月娥这才站起,坚决地说:“元帅突然发病,生死难料,必须要个贴身之人照料才行,今晚我就留在这里了。”
说完揭起被单一看,王坚裤子已经潮湿。她找到干净的衣裤、床单,一并换下,面不改色,就像她当年照顾王坚,后来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
管家端起装着潮湿裤子的盆子正要出门,听得床上之人呼噜噜的喘气声中夹杂着金属之声。王坚张着大嘴,上气不接下气,他转身放下盆子,扒开王坚的嘴巴,伸手进去,可是掏不到什么,眼见王坚面色由白转青,渐渐变成紫色了……
“我来——”王夫人毅然推开管家,又一次跪下,俯身到床上,掰开他嘴巴,张开自己的嘴对上去,一口口深吸,就听到“嗬——”的一声。她站起来,走到盆子前,吐出刚才吸出的痰,绿茵茵的,麻雀蛋那么一团,在黑色的裤子上抖动。跟着,蹲在地上,“哇哇哇”地呕吐,吐出所有的晚饭。
管家感动得心颤。紧急关头,这样贴心的照顾,只有最贴心的人才能办到,他轻声说:“王夫人,委屈你了……老爷大概没什么大碍了,有我在这里……你还是回去吧……”
她摇摇头,坐到他床边,说:“不,自从你们上山,我只有偷偷地在一旁……看他几眼……现在,能守着他,也是我能近前看看他的机会……”
管家以为她还心存希望,劝道:“老爷好好的时候……你们没和好,现在……他病如此重,只怕,难以……”
月娥知道他的意思,举起巴掌道:“哪怕他永远这个样子,我伺候他,也绝无非分之想……这山上,知道详情的,大概只有你一个……我,我真不是贪图什么,只是,只是……这一段情分……难舍难割呀……”
听她掩面哭泣,管家悄悄地出了门,将她一个人留在房里。
这就是命啊!靠着儿子的声名,自己已经被人们称为“王老夫人”,只有在王坚面前才是月娥,那个二十多年前被他收留在身边的美娇娘。
他才五十岁出头,已经胡子花白,脸庞瘦削,眼窝深陷,二十年时间过得好快呀……月娥想着想着,忍不住潸然泪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之人,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到他的四肢上……
远处传来的公鸡打鸣声惊动了月娥,发现他下身垫着的旧衣服又潮湿了,忙找了干净的换上,担心天亮被人看见不好。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张珏撞见。更要命的是,张珏依照过去的方式叫了一声王夫人,被他带来的年轻大夫误会了。
青苗晚上也睡不踏实,公鸡啼叫声将她惊醒,她把凤儿叫起来,让她去看看。
凤儿放轻了脚步来到后院,却听到靠近后门之处,有一男一女两人在讲话。
一听女的声音就知道,那是王立的母亲正在与老管家说话。她躲到板壁后面细听,原来王立母亲是为元帅而来的。她是元帅的情妇吧,怪不得那么趾高气扬,怪不得儿子能够平步青云,难道王立是元帅的儿子?凤儿左思右想理不出头绪,听到女人走了,便轻手轻脚到元帅屋门口伸头一望——两个修长的背影立在床边,从头到脚一身白,她一口气跑回青苗的卧室:“小姐,小姐,不好了,我今天可是活见鬼了呀,两个无常来勾魂了……”
青苗心里直发毛,赶忙取了宝剑,到公公的卧室要斩妖除魔。
张珏从卧室里出来,连忙解释说:“岳父母死了,这是给他们披麻戴孝,只有快马加鞭请来内弟,刚给元帅开了处方。”
青苗不好意思地把宝剑背到身后,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长身玉立,明眸皓齿,一表人才,是钓鱼城里没见过的美男子哩,这个大夫太年轻了,他能治病吗?
张珏递过来两张纸让她去买药。
青苗回房,宝剑“当啷”一声扔过去,跟着是比宝剑更锋利的话:“我说你这没见识没教养没头脑没心眼的丫头,咋咋呼呼的,哪来的鬼?那是张将军带着张夫人的弟弟来了,他们披麻戴孝的,你只看个背影……”
“怎么没带老大夫来?为什么穿白衣服啊?”
“老大夫死了,来个少郎中,他们一个给父母戴孝,一个给岳父母戴孝……”
凤儿这才咧嘴笑了,说:“不是无常就好了,刚才还有一个惊天的事,我还没给你说……王立的母亲,就是你的那个假姨妈……”
听她一说,青苗眼睛圆睁:“满嘴跑舌头,当心以后变成哑巴!哪有亲家母到亲家公床前侍候的?”
“哎呀,我去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的,先是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她怪老管家没有拦住什么人,让她丢丑了,然后就说要伺候呀,情分呀,守着呀,看看他呀……说了好长时间,最不要脸的话,是什么难舍难割……”
青苗神情有几分恍惚,凤儿说的那两个穿白衣服的是张珏和他的内弟,急匆匆地从老家赶来,直接奔元帅病床前。王立母亲晚上来伺候,还没来得及走,撞了个面对面,她可能又羞又臊走了,出门的时候抱怨老管家没有及时通报,也没有拦住他们,让她丢丑……像是这么回事呀。
婆婆带着家小住在合州城遭遇劫难,公公要找个女人也很容易呀,为什么要这个有心计的半老徐娘?一定是这女人又玩什么花样了。当初收留自己,就是为她儿子的升官做铺垫的,当我进入帅府,她不就阴谋得逞了?儿子升官,娘俩搬进提辖的房子,张将军还拨了两个士卒给她当佣人,她一步步达到了目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趁公公人事不知,冒充他的情人,然后既成事实,进而混进帅府,当我的后婆婆,再就是霸占家产……想到这些,青苗把桌子一拍,茶碗都跳起来了,床上的孩子被弄醒了,哇哇大哭。
凤儿连忙抱起来哄着,嘴也没闲着,但与主子想的不太一样:“王立现在住那么好的房子,升官那么快,还不是你公公恋着旧情,给他们特别照顾。提拔王立,不就是提拔他的儿子。这么说来,那小子与我们姑爷就不是干兄弟,而是亲兄弟了。”
青苗说:“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样,我也告诉你件事,张夫人的弟弟还真有两下,模样长得好,开处方字也写得漂亮呢。待人彬彬有礼,看来以后就要住在我们山上了,什么王立啊,巴全啊,这两男人给他提鞋都不够……”
“他才开了药方,还不知道是不是管用,小姐就夸他了?”凤儿笑了,“小姐呀!男人不在家,你看上别的男人了吧?”
青苗脸一红,想给她一巴掌,见她抱着孩子,又收了手:“家里正乱着,还有心思说这些废话,你姑爷也不知道到哪里了?孩子给我,你还是赶紧去照顾老爷吧。”
凤儿这才缄口,把孩子交给青苗,然后到元帅的院子去了。
再说王夫人,出了元帅府,老管家送了她一程,才要返身,想想又说:“王夫人,还是你最可靠,元帅的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治好的,你要能到他床前伺候,估计他病能好得快些。何不捅开这层纸,你也好正大光明地进帅府? ”
王夫人似乎早有决断,毫不迟疑地说:“此事两难全,即使让我重新选择,我也会保留儿子的,暂时稳住再说。”
“你今晚还去吗?”
“去,还是那个时辰。”月娥这才转身朝院子走去。本来想轻轻推开门进去,可门被拴上了。又拍了两下,就在这时,门轻轻开了,开门的竟然是儿子。
两人都有些尴尬,月娥知道他不快,心想,既然到这个程度了,隐瞒了二十多年的事,应该给儿子一个交代,干脆挑明了吧。
月光下,她对儿子努了一下嘴:“走,到你书房去吧。”
灯还亮着,想儿子在外面辛苦多日,回家应该休息的,可下半夜都没有睡觉,她有几分内疚,问:“护送元帅回来,你辛苦了,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王立见元帅几近欲死的模样,回家对母亲说了情况,叹息说这样重的病,怕是难好了。刚刚得到元帅的青睐,他如果一撒手,谁做自己的靠山?
晚上听到院子门响,看见母亲出了门,一阵心惊: 母亲半夜三更出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悄悄跟在后面,看她走到元帅府的后门,管家把她领进去了。
王立又羞又恼,还有点难以置信,母亲虽然出身并不高贵,但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会与一个管家好上了?
现在见她才回来,躬身踱步到母亲对面,开口就没好气:“昨夜哪儿去了?儿子看见你敲管家窗户……”
“笑话,你以为,你母亲就……就如此不堪?”母亲居然笑起来了,“实不相瞒,今晚我是到帅府去的,去照顾元帅,他昏迷不醒,需要贴心人伺候在床前……”
“您……”王立更加惊愕,“即使是亲家,即使他昏迷,也还男女有别,半夜靠近……有违礼法……”
“亲家不行,但你母亲可以,因为……我曾是元帅的妻子。”王夫人横下心来,干脆直说。
王立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儿子从小在山上长大,而元帅上山没有几年,只为安节娶青苗,你们才相见,何时……”
“战争中什么都有可能,那时你还没有生下来……”
“难道说,我与安节是亲兄弟?”王立又惊又喜又担忧又悲伤。
母亲坚决地摇头:“不是,儿子,你记住,你姓汪。”
王立迷糊地望着母亲,看见她苍白的面容,下陷的眼窝,眼白中还有红血丝,知道她昨晚一夜未眠,想不到其中大有隐衷,上前一步道:“儿子愿闻其详。”
王夫人放下灯签,正襟端坐,决定把前因后果都说给儿子听。“儿子,元帅只是你的继父,你父亲是木材商,他死于蒙军之手,只是他姓汪不姓王……”
改换门庭,奇耻大辱,王立几乎要跳起来了:“那你为何要我姓王?”
“只是为了让你顺利地生下来,我才跟随了王坚;只是为了顺利养育你,我才用他的姓;只是为了让你仕途通达,我才没有让你回归父姓……”
月娥娓娓道来,王立眼前出现了二十多年前的悲欢离合。父亲常年在外面贩运木材,与新婚妻子聚少离多,因此带着她乘船一同外出。那年运着一大船木料在河上行驶,突然被蒙军的船只拦截,他们杀死了父亲,抢走了母亲,可是她腹中已有胎儿,含羞忍辱,苟且偷生。
一个月黑风高的寒冬之夜,王坚带部去袭击蒙军。烧毁了船坞,在焚烧敌营的时候,听见一所房子里传出惊恐的哭声。王坚救出母亲,让她赶紧逃命。她悄悄上了自家的船却无法开走,蒙军追来,王坚带着奇袭后的宋军也上了这条船准备撤离。杜月娥在船上,既然上了同一条船,她又无处可去,于是跟随王坚,做了他的如夫人。
王坚不久就发现女人肚子大了,怀疑是蒙古人的野种,借口换防,悄然离去。管家劝她打胎,她不愿意,为了自己的骨肉忍辱负重,生下孩子,辗转找到王坚。他虽然知道孩子是她前夫的遗腹子,但也不愿做孩子的父亲。
王坚让管家送母子两人到安全的钓鱼城上,为她造了房子,给了银子,从此再不过问。母亲把王立抚养成人,教他读书认字。多年之后,王坚也上钓鱼城驻守,已经忘记了这一对母子。杜月娥却千方百计让儿子接近王坚父子,让儿子教安节读书,向安节学武艺,直至发现儿子偷偷给安节帮忙,让青苗母子住他家……
母亲真是有心计的人,她一步一步走了高着,王立双膝一软跪下道:“母亲,您的恩德天高地厚,永世难报。只是,那王坚并没厚待您,更是嫌弃我,为何还要去照顾他?”
杜月娥双目饱含泪水,瞅着跪着的儿子说:“为人讲究个天理良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没有他,哪有我,没有我,哪有你。当初是无可奈何之举,后来又将我们安置得不错,我与他既然做过夫妻,现在他身边无人,怎忍心他孤独地躺在床上?”
月娥接着说起昨晚的险情,元帅差点就被一口痰堵着断了气,那泪水忍不住就落下来了:“儿子,起来吧。你也长大成人,马上要做父亲了,元帅却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我去伺候他,不仅是一种报恩,也有……也有一种难舍之情……他若好好的,他也不需要我照顾,别人也会以为我趋炎附势,现在,他也可能……再也醒不来了……这个时候,最能显得我们无私无欲……”
“张将军已经去请老大夫了呀。”
“他撞见了我……张将军披麻戴孝的,看来老先生已经过世,元帅还能有什么指望。没有人守在他跟前,他随时随地都有走的可能……”
她突然放下湿漉漉的双手,坚决地说:“我不能眼睁睁地在门外看着他……临终也没亲近之人送他一程……什么忠贞啊,名节啊,也说不得了!”
“既然母亲义薄云天,顺应为孝,儿子理当成全母亲的心意,只是委屈您了,居然去侍候一个活死人,这种辛劳怎么受得了?”王立沉思了一下,趴在地上磕头,“母亲既然意志坚定,与其这么小心翼翼地避人耳目,不如正大光明地进入帅府。”
“孩子,快起来,”杜月娥扶起儿子,泪水淌出来,一滴滴滴到王立手臂上,“儿子啊!我原来就担心你抹不开面子,想不到你深明大义。他现在是没有意识之人,是否愿意接纳我呢?”
“他若有意识,可能还有这样那样的顾忌,可他现在人事不知,做主的就不是他了。”
“难道是青苗?”杜月娥踌躇了。她知道,青苗尽管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但毕竟是一介女流,儿媳妇为公公做主,恐怕不能,有这个肚量,也未必有这个胆量啊。
“有一个人出面更合适,青苗一定听她的,只有求助于张夫人了。”
回到家里,妻子一身雪白,眼睛都哭肿了,见他们要脱去孝服,不解地问原因。
张珏说:“我要到衙门去处理事务,林松还要去给元帅看病服药,一身孝服,容易给人造成误会,动摇军心,只能换成便服了。”
林松匆匆吃饭,一边告诉姐姐父母死的原因:
“蒙军知道父亲是大夫,要抓他去给蒙人治病。父亲抵死不愿,母亲也拉住父亲不放,他们先杀死了母亲,父亲哀痛至极,一头撞在柱子上,头破血流,尚未死去。敌人见他抵死不从,残暴地补了几刀……我那天在外面采药,等我回家,父母都惨死在血泊中,只能连夜埋葬了他们,逃进寺庙里……”
林容号啕大哭,却来不及多说,弟弟就去了帅府。
青苗带着凤儿迎了出来,把药全部交给大夫。林松看出来了,凤儿是少夫人的侍女,依然彬彬有礼,便对她拱拱手,然后教她熬药。
凤儿第一次见这么儒雅俊秀的男人坐在灶堂前煎药。
这时候就听到院子里周嫂在说话:“这盆里是什么东西?老爷的裤子、被单上有尿那也说不得了,怎么又是浓痰又是吐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又酸又臭,这些东西没法洗,我还有别的事情……”
凤儿吆喝了一声:“什么呀!小姐身子老妈子的命,还嫌脏?有本事你当老爷去。你不洗,老爷晚上换什么?”说着,她把灶膛里加了柴疙瘩,出来把东西倒在地上,用一根柴禾棍子推到一块斜斜的石板上,提了几桶水,一次次的冲洗,等看不见污物了,才打了皂角,在石板上搓揉。
老管家刚才听到周嫂在抱怨,跑到后院来看看,只看见凤儿在卖力地洗着,一个劲地夸赞:“还是我们凤儿好,不怕脏,舍得出力……”
她想起来似的问:“那浓痰是老爷吐的吗?能吐痰了,不是清醒了吗?”
“哪里哟,”管家说,“他就是人事不知才危险。你看,那么大一口痰,差一点送了他的命,要不是吸出来,咱们这时候就该给老爷设灵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