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龄
开元中,琅琊王昌龄自吴抵京国。舟行至马当山,属风便,而舟人云:“贵
贱至此,皆合谒庙以祈风水之安。”昌龄不能驻,亦先有祷神之备,见舟人言,
乃命使赍酒脯纸马献于大王,兼有一量草履子上大王夫人,而以一首诗令使者至
彼而祷之。诗曰:“青骢一匹昆仑牵,奉上大王不取钱。直为猛风波裹骤,莫怪
昌龄不下船。”读毕而过。当市草履子时,兼市金错刀子一副,贮在履子内。至
祷神时忘取之,误并履子将往,使者亦不晓焉。昌龄至前程,偶觅错刀子,方知
误并将神庙所矣。又行数里,忽有赤鲤鱼,长可三尺,跃入昌龄舟中。昌龄笑曰:
“自来之味。”呼侍者烹之。即剖腹,得金错刀子,宛是误送庙中者。昌龄叹息
曰:“鬼神之情亦昭然。尝闻葛仙公命鱼送书,古诗有‘剖鲤得素书’,今日亦
颇同。”
○张竭忠
天宝中,河南缑氏县东太子陵仙鹤观常有道士七十余人,皆精专修习,法
斋戒皆全。有不专者,自不之往矣。常每年九月三日夜,有一道士得仙。已有旧
例。至旦,则具姓名申报以为常。其中道士,每年到其夜,皆不扃户,各自独寝,
以求上升之应。后张竭忠摄缑氏令,不信。至时,乃令二勇者以兵器潜觇之。初
无所睹。至三更后,见一黑虎入观来,须臾,衔出一道士。二人遂射,不中,奔
弃道士而往。至明,并无人得仙。具以此白竭忠。竭忠申府,请弓矢大猎。于太
子陵东石穴中格杀数虎,或金简玉泊冠帔,或人之发骨甚多,斯皆谓每年得仙
道士也。自后,仙鹤观中即渐无道士。今并休废,为守陵使所居也。
○崔玄微
天宝中处士崔玄微,洛苑东有宅,耽道,饵木伏苓三十载。因药尽,领童仆
入高山采之。采毕方回,宅中无人,蒿莱满院。时春季夜门,风月清朗,不睡,
独处一院。家人无故辄不到。三更后,忽有一青衣人云:“在宛中住,欲与一两
女伴过至上东门表里处,暂借此歇,可乎?”玄微许之。须臾,乃有十余人,青
衣引入。有绿裳者前曰:“某姓杨。”指一人曰:“李氏。”又一人曰:“陶氏。”
又指一绯衣小女曰:“姓石名醋醋。”各有侍女辈。玄微相见毕,乃命坐于月下,
问出行之由。对曰:“欲到封十八姨。数日云欲来相看不得,今夕众往看之。”
坐未定,门外报封家姨来也,坐皆惊喜出迎。杨氏云:“主人甚贤,只此从容不
恶,诸处亦未胜于此也。”玄微又出见封氏,言词冷冷,有林下风气。遂揖入坐,
色皆殊绝,满坐芳香,<香孛>々袭人。处士命酒,各歌以送之。玄微志其二焉。
有红裳人与白衣送酒歌曰:“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当年对芳月。沈吟不敢怨春
风,自叹容华暗消歇。”又白衣人送酒歌曰:“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
轻。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至十八姨持盏,性轻佻,翻酒污醋醋
衣裳。醋醋怒曰:“诸人即奉求,余不奉求。”拂衣而起。十八姨曰:“小女子
弄酒!”皆起,至门外别,十八姨南去,诸子西入苑中而别。玄微亦不至异。明
夜又来,云:“欲往十八姨处。”醋醋怒曰:“何用更去封妪舍!有事只求处士,
不知可乎?”醋醋又言曰:“诸女伴皆在苑中,每岁多被恶风所挠,居止不安,
常求十八姨相庇。昨醋醋不能低回,应难取力。处士倘不阻见庇,亦有微报耳。”
玄微曰:“某有何力得及诸女?”醋醋曰:“但处士每岁岁日与作一朱幡,上图
日月五星之文,于苑东立之,则免难矣。今岁已过,但请至此月二十一日平旦,
微有东风则立之,庶夫免于患也。”处士许之。乃齐声曰:“不敢忘德。”拜谢
而去。处士于月中随而送之,逾苑墙乃入苑中,各失所在。依其言,至此日立幡。
是日,东风刮地,自洛南折树飞沙,而苑中繁花不动。玄微乃悟诸女曰姓杨、李、
陶,乃衣服颜色之异,皆众花之精也。绯衣名“醋醋”,即石榴也。封十八姨乃
风神也。后数夜,杨氏辈复来愧谢,各裹桃李花数斗,劝崔生服之:“可延年却
老。愿长于此住,卫护某等,亦可致长生。”至元和初,处士犹在,可称年三十
许,人言此事于时人,得不信也。
○阴隐客
神龙元年,房州竹山县阴隐客,家富,庄后穿井,二年已浚一千余尺而无水,
隐客穿鉴之志不辍。二年外一月余,工人忽闻地中鸡犬鸟雀声。更鉴数尺,傍通
一石穴,工人乃入穴探之。初数十步无所见,但扪壁而傍行。俄转会如日月之光,
遂下。其穴下连一山峰,工人乃下于山,正立而视,乃别一天地日月世界。其山
傍向万仞,千严万壑,莫非灵景,石尽碧琉璃色。每严壑中皆有金银宫阙。有大
树身如竹,有节,叶如芭蕉,又有紫花如盘。五色蛱蝶,翅大如扇,翔舞花间;
五色鸟大如鹤,翱翔乎树杪。每严中有清泉一眼,色如镜;白泉一眼,白如乳。
工人渐下至宫阙所,欲入询问,行至阙前,见牌上署曰:“天挂山宫”,以银字
书之。门两阁内,各有一人惊出,各长五尺余,童颜如玉,衣服轻细,如白雾绿
烟,绛唇皓齿,鬓发如青丝,首冠金冠而跣足,顾谓工人曰:“汝胡为至此?”
工人具陈本末。言未毕,门中有数十人出,云怪有昏浊之气,令责守门者。二人
惶惧而言曰:“有外界工人不意而到,询问次,所以未奏。”须臾,有绯衣一人
传敕曰:“敕门吏礼而遣之。”工人拜谢未毕,门人曰:“汝已至此,何不求游
览毕而返?”工人曰:“向者未敢,倘赐从容,乞乘便而言之。”门人遂通一玉
简入。旋而玉简却出,门人执之,引工人行至清泉眼,令洗浴及浣衣服。又至白
泉眼,令与漱之,味如乳,甘美甚。连饮数掬,似醉而饱。遂为门人引下山,每
至宫阙,只得于门外,而不许入。如是经行半日,至山趾,有一国城,皆是金银
珉玉为宫室,城楼以玉字题云“梯仙国”。工人询曰:“此国何如?”门人曰:
“此皆诸仙初得仙者,关送此国,修行七十万日,然后得至诸天,或玉京、蓬莱、
昆阆、姑射,然后方得仙官职位,主、主符、主印主衣,飞行自在。”工人曰:
“既是仙国,何在吾国之下界?”门人曰:“吾此国是下界之上仙国也。汝国之
上,还有仙国如吾国,亦曰:“梯仙国”,一无所异。言毕,谓工人曰:“卿可
归矣。”遂却上山,聿寻来路,又令饮白泉数掬。欲至山顶求来穴,门人曰:
“汝来此虽顷刻,已人间数十年矣。却出后穴,应不可矣。待吾奏请通天关钥匙,
送卿归。”工人拜谢。须臾,门人携金印及玉简,又引工人别路而上。至一大门,
势侔楼阁,门有数人俯伏而候。门人示金印读玉简,划然开门。门人引工人上。
才入门,风云拥而去,因无所睹,唯闻门人云:“好去!为吾致意于赤城真伯。”
须臾云开,已在房州北三十里孤星山顶洞中。出后而询阴隐客家,时人云:“已
三四世矣。”开井之由,皆不能知。工人自寻其处,惟见一巨坑,乃崩井之所为
也。时贞元七年,工人寻觅家人,了不知处。自后不乐人间,遂不食五谷,信足
而行,数年后,有人于剑阁鸡冠山侧近逢之。后莫知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