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尾声

  1993年11月23日晚,周培源吃完了饭,和往常一样,来到了客厅里,与老伴一起说笑,看电视。周培源的兴致很高,他的幽默的话语使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久病的老伴也咧嘴乐了。

  然而,当电视画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科学家,他代表某个社会团体就三峡工程表态。正是这个科学家,曾向周培源表示过态度鲜明的支持,认同他的有关三峡工程的观点,也曾经忧心忡忡地表示了自己对三峡工程的忧虑。如今,他一反常态,为三峡工程上马大唱赞歌,改变得何其快啊,简直判若两人!

  周培源的脸倏然阴沉了下来,陷入了沉默,沉默呵,沉默,一个晚上,再也没有言说。他变得无比严厉,连如苹也不敢和他说笑。

  他悄悄地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个晚上,他睡着了没有?他睡得着吗?

  一个科学家,把科学视为生命,科学家只认定科学本身的规律和本来的面目,而不是朝令夕改随声附和地应声。中国自古少科学,也缺少科学精神铸造的人格,缺少真正现代科学意义上的科学家。倘用周培源惯常的口吻来说:他怎么能这样呢?

  第二天,1993年11月24日。早晨,周培源象平常一样,起床后在阳台上打了一套太极拳,做了一套早操。下楼来到王蒂澂床前问安,往常一样的言语,往常一样的大声:

  “你今天感觉怎样?哪儿不舒服?腰痛不痛……别怕困难,别怕疼,多活动活动,会好的……60多年了,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你对我最好,我只爱你!”

  突然,他觉得心脏有些难受,和王蒂澂说上楼去躺一躺。

  这一躺,便再也没有起来。

  91岁的老人,再也不能承受生命的重负、国家和社会的重负。他该休息了!

  他作为一个老年心脏病患者,十多年来,又为三峡工程日夜忧心,双重的忧患,使他不堪最后一击。他该休息了!

  中国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倒下了,一颗科学民主的良心停止了跳动。

  人是没有灵魂的,但伟人的思想信念是不会随着躯体的衰亡而止息。它似流动的清风,飚升的气流,湍激的流水,永葆鲜活的生命力。这便是他永生的灵魂。

  魂兮,飞升!

  从肃穆的灵堂,低回的哀乐里;

  从学生们跪拜的悲怆里;

  从清正的君子兰旁,傲霜的秋菊丛中;

  从袅袅的八宝山上空的青烟里;

  …………

  飞升,飞升!

  飞向杏花春雨的江南,那里有秋夜停歇的老水车,顽童卧剥莲蓬,闪闪青眸,仰望星空,一钩新月。

  飞向水木清华的母校,那里有莘莘学子的青春岁月,操场上腾飞的脚步,荷塘边沉静的心语,西山如黛,流水澄碧。

  飞向花旗飘飘的异国他乡,再和贝德曼、贝尔一起探讨科学,与吴有训、杨武之一起指点故国江山,寻求民主。科学与民主,是志士仁人们谈论的千古话题。

  飞向大西南,八百里滇池,喜茫茫奔来眼底,土墙草舍,妻女贫病,亦难挡“周大将军”马上奔驰,激情流湍,意气风发。

  飞向燕园,心中永远的圣地!三十年教于斯,居于斯,奋斗于斯。没有哪一所学校,与民族与国家如此同休戚共命运,独立精神,自由思想,爱国的、进步的、科学的、民主的旗帜在这里高扬。

  飞向三峡,飞向大西南,飞向祖国广袤的大地。祖国,古老的祖国,曾经多灾多难的祖国,正在改革开放中奋进的祖国,光辉的图景在前,道路还很漫长。二千多年前屈大夫在楚山湘水前的歌吟,仍在发出深沉的回响: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注1:《周恩来选集》下卷433—438页。

  注2:孙越崎:《学习周恩来同志关于治理长江黄河的光辉教导》——《再论三峡工程的宏观决策》117页。

  注3:乔培新答记者问--《长江,长江》86页。

  注4:田方:《岁月印痕》336页。

  注5:程庆民《开发长江与三峡工程的瓶颈问题》。

  注6:陈缵汤《中国不宜建造三峡大坝》——《再论三峡工程的宏观决策》493页)

  注7:《长江,长江》:李伯宁:《我对三峡工程争论的看法和建议》33页。

  注8:同上,34页。

  注9:参见2000年4月27日《经济日报》:《三峡移民移得怎么样了》。

  注10:参见《人民政协报》2000年4月6日报道:《在污水中呻吟的黄河》。

  注11:1971年6月23日和1972年11月21日,周总理在听取葛洲坝工程汇报时的指示记录。

  注12:见河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宋晓梦著《李锐其人》356页

  注13:(《红岩》文学双月刊,1992年第五期,黄济人:《三峡工程议案是怎样通过的》)

  注14:同上

  注15:同上

  注16:1999.9.28《中国水利报》

  注17:参见1988年中国计划经济学会上薄一波同志讲话

  注18:鲁迅:《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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