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谋初现

  生即是死。

  因为,没有人活的像何萦歌这般卑微轻贱。

  她一直以为,除了每年父亲从边疆回来那几日,她能像旁人那样在阳光下活着。

  等父亲一走,她又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偷生蝼蚁。

  自己的一辈子也许就是这样罢,被囚禁在何家偏宅那巴掌大的房间里,永远不见天日。

  可是,她错了。

  她的母亲,到底还是对她出手了。

  何萦歌的命,在旁人的眼中是极好的。

  父亲何廷礼骁勇善战、谋略过人,是一位深得皇上宠信的重臣。

  母亲高月彤是宁洛城中远近闻名的美人、嫁入何府后生了一男两女,何萦歌正是最小的妹妹。

  生在这样人人艳羡的官邸之家,何萦歌却觉得每一天的日子都生不如死。

  这些年来,因为体弱多病需要静心调养,也避免过了病气给其他几房兄弟姐妹,她一直被母亲安排在偏宅住着。

  隔一段时日,家里的亲友下人都会看见高月彤备好了吃穿用度,急匆匆坐上马车去探望萦歌。

  这份母女深情、果真是上天可鉴。

  可是,只有萦歌知道,那些吃穿用度都去了哪里,母女情深不过是骗人的幌子。

  何家,对她来说就是十八层地狱。

  高月彤总是轻轻抚摸着她后背上新旧斑驳的伤痕,让她唤自己“母亲”。

  可是萦歌总觉得那不是母亲,她好害怕,是从心底泛起的如寒夜冰霜一样刺骨的怕。

  因为抽打出伤痕的鞭子,就静静握在母亲的手中。

  母亲的手那么精致,白如凝脂,十指暗红色的丹蔻中点点洒金,竟能将昏暗的房间也映出夺目的微光。

  她总是在狠狠抽过萦歌之后,扔了鞭子,将芊芊玉手伸到眼前细细端详一番。

  她甚是心疼她的指甲,睬也不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何萦歌。

  可是端详过后,她又好似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步履摇曳走向萦歌,弯下腰来凝视着她。那眼中尽是怜惜之意,泪光盈盈,似要滚落下来。

  “萦歌,我的好女儿,为娘也是没有办法。我在那深宅大院里,也是个苦命的人儿,这些年我忍了多少气、受了多少罪!你在这里享福哪里看的到?为娘若不拿你来泄泄恨,这恨定会伤了为娘的身!”

  朱唇轻颤,气若幽兰,吐出的却句句都是阴毒的话。

  何萦歌什么也回应不了,她的身和心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如初冬残叶、恍若一阵风来就能随之去了。

  母亲柔弱无骨的手指慢慢拂过单薄的身体,在伤痕处略用力停了一停。锥心刺痛让萦歌不禁瑟瑟一抖,呻吟了几声。

  “萦歌,你痛了吗?娘看到你痛,我心里也痛啊!可是娘再痛也得活下去,那诰命夫人的品阶只能是我的!我若不要,便是生生毁了这机会,也别想有人得到!”

  她指甲一转,用力刺进萦歌的伤口,几丝鲜血顿时渗下,淌过雪白的后背,流进纵横龟裂的黑色地面,瞬间吞噬不见了。

  萦歌的痛仿佛从后背冲上了喉咙,一股血腥从嘴里奔涌而出,她忍不住呕了一呕,眼前登时一片昏暗。

  恍惚间母亲只剩下一片飘飘然红色的影子,那声音也渐渐像远在天际。

  看看萦歌的样子,母亲似是觉得满意了。

  她站起来轻舒了一口气,将裙摆抚平,又整好头上的珠钗,袅袅婷婷走到了门口,喊了哑伯。

  那镶着铜环的沉重铁门被缓缓推开,母亲便消失不见了。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萦歌静静躺着,身似火烧心似刀绞。

  她动不了也不想动,反正,下一次还是这样。

  动与不动有何分别,死与活又有何分别?

  “吱——”铁门上的小窗忽然被打开,一双苍老的眼睛出现在窗户后面。

  萦歌只觉昏昏沉沉,但她知道这眼睛的主人是谁。

  这个人,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依靠。

  是让她觉得这人世间尚且留存一丝温情的人。

  他曾经在送来的馊饭里偷偷藏了鸡蛋或一点肉干;

  也曾经塞给她止血生肌的药粉,让她能苟活在死亡边缘。

  有一次,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递进来一面小小的雕花镜;

  这镜子,萦歌十分喜欢,总在阳光照进来的天窗下站着照了又照。

  自己原来是如此好看。

  他不会说话,也没有名字,萦歌听母亲喊他哑伯,也怯生生喊他哑伯。

  哑伯隔着小窗瞪了瞪她,又微微笑一下,算是接受了。

  这一作伴,就是六年向苦而生的时光。

  她挨了打,哑伯也会流眼泪。

  可她哀求哑伯放了自己,哑伯又会惊慌失措嘭一下关上窗子。

  萦歌明白了,哑伯和自己一样,也是没有自由的人。

  于是她便死了心,不喊不叫坐在角落里,数一数油灯有几个火苗,地上过了几只蚂蚁。

  不管怎么,每天的馊饭还是有的。

  更何况饭里也许有哑伯藏着的小小惊喜。

  说不定有一天,母亲善心大发,会放了自己呢?

  今天,母亲真的来了。

  门一推开,背后隐隐升着霞光,映照在母亲华贵的软缎裙上,闪耀生辉。

  抬眼看她,面容和煦、眉眼含笑,倒像是尊观音菩萨了。

  萦歌心里升腾起一股希望,今日,像是个好兆头。

  母亲走进来,弯下腰轻轻摸了下萦歌的头,从袋子里取出一块糖递给她。

  这不知是何糖,小小一块晶莹如玉,里面还透出点点紫红果干,竟是清香扑鼻、甜美芬芳的味道。

  萦歌咽了一下口水,却不敢放进口中。

  “萦歌,快吃吧。这是咱们宁洛城里最出名的言记糕点,娘特意排了好久的队才买给你的,娘的腿都站疼了呢。”

  温言软语中透着娇嗔,像一个爱女至深的慈母。

  这是母亲第一次在偏宅给她东西吃,萦歌忽然很舍不得,哪怕会放到生虫发霉,她也很想留下来,每天拿出来看上一看。

  可是母亲却玉手轻推,硬将那糖塞进了萦歌口中。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