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爸好不容易把野菜根上的泥土块一点点清理干净,紧忙回屋想让德叔妈嚼两口好早点休息。
一进屋就看到德叔妈抱着孩子睡着了。
德叔爸一个大男人看着床上躺着的媳妇和刚出生几天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的瘦弱不堪,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唉……这年月真是没法活了,这日子真不知道能走到哪一天。”
不管一个人有多少伤悲、有多么痛苦,时间不会停止一分一秒也不会帮着减轻一丝一毫。
日子还要继续,时光还在溜走。
这个村子的早晨并不是闻鸡起舞,每天固定的时间都需要集体做工,个人都需要去挣工分。
那个时候天气如此干旱、如此炎热,不做工都不知道能活几天,更不用说还要在烈日下挖河刨地。
“叔,咱走吧,叔……叔……叔……”德叔爸像往常一样去叫大民爷爷上工,走到大民爷爷家门口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心里不免犯起嘀咕,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大民爷爷在墙根坐着,两眼死直的看着天空,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叔,你这是咋的了,咋还在墙根坐着,咱该走了。”
“叔,咱走吧。”
德叔爸接连催促两遍,大民爷爷都没有回应,才发觉不对劲,上前去推了一下大民爷爷,哪知道大民爷爷整个人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这可吓坏了德叔爸,一看大民爷爷倒下去的姿势及其诡异,整个人还是蜷缩着,德叔爸这才仔细打量起来,发现大民爷爷的脸色很不正常。
他走上前去摸了摸,惊觉大民爷爷的身体在这样热的天气里依然冰冷,那一刻才知道这个叔也离开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亲眼目睹的第多少个生命的离世。
他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本想进屋安慰一下大民爷爷的老伴,一阵风吹来一股恶臭,让他空空荡荡的胃也几欲作呕。
手还在嘴上捂着,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这个大男人此刻才明白为什么大民爷爷昨天给孩子送去了雪水。
那味道他这段时间有点太过熟悉——是尸体腐臭的味道,不用推开门,他已经知道原来大民爷爷的老伴还是没有经受住几个孩子的相继离世,这一次他们一家人总算是团圆了,在另一个世界是不是终于不必再挨饿。
“叔、婶,你们安心的走吧,我会把你们安葬好的,我们一家不知道哪天也会和你们团聚的。”
德叔爸在58年的那个酷夏,一个人用了两天的时间亲手埋葬了两个自己特别熟悉的人,其中一个因为天气的炎热已经腐臭,他为了那一碗水的恩情,忍着所有的不适,让大民爷爷老两口入土为安。
人埋好了,心却始终空空洞洞,忽然之间失去了生活的方向,不知道日子哪一天就是终点。
他不知道自己因为报恩安顿好了两个人,却为之后埋下了一个大祸根。
他回家的时候看到孩子还在喘气,看到媳妇还能动弹,顷刻觉得上天待他真是不薄。
天气依然炎热,温度始终倔强的不肯下降哪怕半度。
雨也没有在预期中到来,水还是缺,粮还是没有,甚至于就连野菜根也基本被挖的一干二净,路上的树都是光秃秃的,早已经没有了皮,那皮不知道早已到了谁的腹中,吃了这皮的人,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吃什么。
一下子村里死的人越来越多,先走一步的还能有人给埋一下,圆了入土为安的心愿,后来走的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放,也没有人有力气再去挖那么一个硕大的坑,土地越来越硬,挖一个坑需要的力气越来越大,但人却变得越来越羸弱。
还在的人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传开了一段话,这话越传越玄乎。
“你知道吗?大顺家的儿子是个灾星,大民大爷就是给他家送了一碗水后没有的,可怜他们老两口,一个也没有剩下,还是大顺把他们埋了。“
“会不会是他们为了霸占人家的水和菜根下的毒手,反正这个年头,死一两个人很正常。”
“那倒不至于,就是他家孩子是个灾星,命太硬把人家克死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自从他家儿子出生后,咱村原本该下的雨也没有下,死的人越来越多。”
“是这么回事,以后一定要离他们家远点,免得被克着。”
“就算不怕克着,也得远一点,那么大个灾星,谁能担得起那么大的灾。”
“就是,你跟他们都说说,以后一定要离远一点,我也给我家俩妯娌说一下。”
德叔就这么成了一个大灾星,前几天还是幸运儿,一转眼成了灾星,还不懂事的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字今后会带给他的那么大的影响。
这谣传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土窑村大顺家生了一个大灾星,克死了邻居老两口。
德叔爸面对着一个个对他指指点点的村里人,真的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己明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明明好心为了报恩埋了大民爷爷老两口,怎么自家儿子就成了灾星,这下子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还有嘴说不清,你越辩解,人家越笃信。
德叔的生命力真的特别顽强,在那个缺水少粮的年月里熬了下来,他的生命力越顽强,越是证明了村里人说他是灾星,命硬克死别人的说法原来不相信的也开始慢慢相信起来。
德叔妈出月子后,抱着孩子回了趟娘家,却莫名其妙的被娘家人赶了出来。
“你快走吧,你这孩子是个大灾星,命太硬,进了我们家的门,真不知道是要了谁的命,好容易挨过饿扛到老天可怜,下了点雨,眼瞅着能活下去,不能让一个小子夺去了。”
“嫂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德子哪里是灾星,我只是想回家看看爹娘,你怎么能不让我进门呢?”
“爹娘,你还想看看,你是不是傻了,早些天不是去你们家报过丧么,爹娘在你们家的灾星生出来不到三天就没有了,你说你抱着的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灾星?”
“那我咋不知道?”
“我咋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反正我是让你哥去报过丧的。”
“嫂子,那你更应该让我进去看看,我总得抱着德子给爹娘磕个头。”
“你快走吧,走的越远越好,现在爹娘也没有了,这个家只有我和你哥,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
时间过去了几个时辰,无论德叔妈怎么说,她嫂子就是不让她进门一步。
她不明白怎么一个月什么都改变了,怎么自己的家自己还不能进门了?自己差点丢了命生的儿子怎么就成了人尽皆知的大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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