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命悬一线获新生 回家过年大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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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是这世界最危险的生物,人类自己却从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老虎是最危险的,我却没见老虎吃我们,单见我的同类在街上走着便被套走,从此便杳无音讯。我也亲眼见到我的同类被疾驰而过的汽车撞的血肉模糊,只剩下我们嘤嘤的哀声。太多悲哀的事情,不说也罢。

  雁大一放假,大白腿美女们都拉着箱子回家了,整个雁大校园更空旷了,我也可以更自由地撒欢子了。白大姐和黑大弟愁坏了,怎么办,吃饭是个大问题,他们每天已经习惯了在宿舍呆着,我告他们可以跟着我到处去寻吃的,可它们觉得太冷了,还有,我可以在饥饿时以草充饥,它们都目瞪口呆,对啊,对于一个每天吃肉喝酒的狗来说,怎么能吃的进枯草呢。白大姐也是有过经历的了。幸亏有几个家太远的学生不回家,它们的主人便把它们寄到了那几个学生那里。它们自然需要重新讨好那几个学生,方能分得一些饭食。

  这天李贵又过来看我,告诉我他今年回家过年,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家过年了,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回去,我当然是不愿意去的,因为我想起了那只丁丁狗被他们家人吃了,我这跟着去了保不准也会被吃的,人类太危险,还是远离的比较好。上次那个茶杯敲得我脊梁疼了好几天呢。

  

  眼看就要过年了,人们开始噼里啪啦响着各种炮仗,我和黑二弟在街上游逛,突然我们面前停了一辆黑车,出来两人将我俩掐住扔在后备箱,我俩还没反应过来,车已经开动了,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的时光了,之前妈妈就说过,每年过年时套狗的人会更多,人类在过年时需要吃各种肉类,我也搞不清人类过年过节为什么和其他动物过不去,他们的节日对于其他动物来说便是末日。

  当然,我也吃肉,他们说这叫食物链,好吧,我也在食物链上终结了。黑二弟开始哭了,他很怀念在饼子铺的日子,他觉得葱花饼的味道其实挺不错的。这让我想起我的窝里还藏着几根火腿没吃呢,把它留给我暗恋的黑猫吧,但愿它能记住曾经暗恋它的我!

  我们自然不会去宠物店,而是来到了集市,我们被套了绳索,拉着去了一家羊肉店,放在里屋,没错,这是一家地道的挂羊头卖狗肉的地儿,那里有很多我们的同类已经被扒了皮剁了头等待人类买走了,也有一部分在等待屠宰,在人类过年的热闹气氛中去见妈妈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迟早会见面的。

  十四 命悬一线获新生 回家过年大团圆

  

  李贵拿到永庆给的那个优盘,自己听了一遍,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说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那么热辣呢。李贵赶快把优盘格式化,又在地上跺了几脚,直到那优盘碎了,扔到垃圾桶里,方才放心喝了口茶。

  放假了,学校冷清了不少。学校每年都是这样,一开学熙熙攘攘的学生一团一团地涌来,走到哪里都是拥挤的,一到放假,大小商贩一夜之间全消失了,雁大的寒假尤其冷清,连门口卖菜的都关了门了,老师们也大部分都回老家了。

  李贵自从结婚以来回老家过了一次年,马青青便再也不愿意回去。也怪不得马青青,新媳妇头一次,还蛮新鲜跟着回农村过年,一路颠簸马青青也还是兴奋的。妈妈为了接待唯一的读书媳妇专门烧出一间屋子让李贵和青青住,其他女人们和妈妈住一间,男丁们人都去隔壁大爷叔叔们家住。青青也感激李贵妈妈的特殊照顾,谁知厕所成了一大难题,也是马青青再也不愿意回去的主要原因。李贵家养了两头牛,常年就在院墙外拴着,不大的院子里东侧用石头铺了一条小路,西侧有一个羊圈,一个猪圈,鸡和鹅散养。厕所是紧靠羊圈的西南角,刨了一个大坑,和羊圈仅隔了一个栅栏,那头上顶着硕大两只角的羊脑袋就搁在栅栏上咩咩叫个不停,青青每次上厕所都是心惊胆颤,都需李贵陪着,那天青青正在蹲厕所,李贵站在门口,不知谁家的炮仗掉进羊圈里,“嘎”的一声,羊受到了惊吓,疯一样冲出栅栏,把青青一下子撞掉进茅坑里,李贵慌张也被撞倒,等着众人把青青拉出来,青青浑身都是粪水。青青到现在提起这件事都打颤作呕,也再也听不得羊,茅坑了。

  

  李贵今年升职了,他想回去过年,青青立马反对,说可以把两位老人接来过,李贵不情愿,李贵想回去跟村里人说说,他现在是正处了,是县长级别的干部了。但这又不能和青青说,李贵告诉青青现在农村厕所也都修缮了,弄成水泥的那种了,家里养的羊过年时杀了,鸡鹅也杀,总之,在青青回去之前,所有动物都杀光,青青瞅了一眼李贵道:“我现在吃斋念佛,你们家因为我回去就杀这么多生物,你们吃肉,罪孽是我的?”李贵一看还是没见效,便告诉她,正月期间会去各个堡看一下,把整个明长城都看一遍,还可以上烽火台,青青一听有点心动,便问:“你家那个厕所安门了没?”李贵马上回答:“安了,还上了锁,牛也进不去!”青青便说:“那我们回去几天,完了就回来!”

  李贵给家里打了电话,要回去过年,吩咐家里赶紧给厕所上个门,上把锁,还有家里什么也不要买,他回去买就好,家里一一应下。

  李贵过了年就要四十八周岁了,他越来越有一种落叶归根的渴求,父亲过了年就八十了,母亲也七十六了,大哥都六十了,李贵每年清明都会回家上坟,看过了一排排的坟堆,就觉得踏实,自己那一大家子虽然吵吵闹闹,但父母总算都交代了,弟兄八个也都各自有了后代,大哥家两个小子,一个闺女,二哥家一个小子两个闺女,小弟家一小子一闺女,自己受计划生育限制,生了一个小子。姐姐妹妹家虽然不是李氏家族了,但也是旁系,总共有四个外甥和三个外甥女。大哥二哥两个姐姐都已经有了第三代了。这次回家过年,初二那天一大家子便可都聚在一起,全家有三十几口人,三间屋子开三桌席,可惜自己养大的丁丁不在了,如果在的话,就圆满了,所以,他决定把我带上,他觉得如果不是我的话,自己都不知道孙波给自己下套,也不会这么轻松回家过年,所以,我属于他家里的一份子,如果不是因为青青狗毛过敏,他认为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本来青青是不同意带我回去,但是万事皆没个定数。

  我看着那些已经死去的和已经即将要死的同类感到无比的难过,虽然见妈妈是一件好事,但是妈妈或许并不希望我这样去见它,一个不懂抗争,只等宰割而死的我,怎么有脸去见妈妈呢?我想好了,既然我必须死去,为何不抗争一下?黑二弟赞成我的想法,但是看到屠宰者案板上的几把刀,我们俩显然不是对手,我与黑二弟靠近那笼子里蜷着的同类,几个流浪的都表示同意,既然要死,就来一场战争吧!那几个家养的不同意,说是万一来一个老板大发慈悲带走他们,也有的等待主人找到它们。时间宝贵,看着又有两只同类上了案板,恐惧越来逼近,我和黑二弟再次动员大伙赶快行动,这次不同意的也没再说什么,我们开始了!

  我和黑二弟刚来,笼子里放不下,我俩在外,它们在内,首要的是让它们出来,看着那封锁的铁笼,显然开锁是不可能的,我看到笼子一角原是破了一个洞,后又用铁丝重新补了,这应该是我们唯一的突破点了,铁丝显然很硬,每上去撕扯一下,嘴都会被深深划上一道,满嘴的血,但似乎更激起了同类的血性,他们在里我们在外,铁丝在一点点松动,一根铁丝终于掉下,这时,老板过来,我们便赶快停止,老板并没发现我们的行动,又一只我们的同类被提溜了出去。它没有尖叫,也没有慌张,它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我们:加油!我们加快了速度,一个大洞终于出现,我们同类疯一样从那个洞出来,我们撕开我们的嘴朝向那个屠夫咬去,那个屠夫手拿两把刀,向我们晃动,我们开始后退,屠夫一步步逼近,我想起妈妈告诉我的偷袭策略,我便一个箭步飞到屠夫身后,照着他的大腿咬去,半年来的健身可不是白练的,只听屠户哇地一声大叫,我们同类便蜂拥而上,眼看屠户奄奄一息,便听得同类嚎叫一声,它的头上挨了一闷棍,接着棍子便朝我们噼里啪啦敲来,那棍子真是疼啊,我喊了黑二弟快跑!

  我们穿过猪铺子,鸡摊子,鱼池子,扑的一下,我摔了一跟头,他妈的,卖鱼肉的缺德鬼,池子外面全是一层层的冰,害得我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后面还有人在追我们,我得赶紧爬起来,但也不知紧张还是冰他妈太滑,翻了好几个身也没翻起来,突然,一只熟悉的手把我扶正,我一看,竟然是李贵,我的亲人啊,我立马扑在李贵怀里,黑二弟也赶快藏在李贵身后。

  坐着李贵的车又回到了雁大的校园,真是亲切啊,我杂种三又回来了!

  李贵与青青说害怕我再次被套走,要带我回老家,这个理由马青青没有拒绝。为了表示我的感恩,我也不再拒绝,当然,这是一种虚伪的说法,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也怕成为除夕夜人们餐桌上的肉食。黑二弟说经过这么一场生死,它太怀念葱花饼的味道了,又回去找饼子铺老板了。

  我,跟着李贵回老家过年!

  李贵老家在同城的东北方向天县马家营镇李家堡村,天县是省最北端的一个县,一半乡镇村庄都与内蒙相邻,李贵开车,马青青坐副驾驶,儿子李青业抱我坐后面,其余的空余地方全部填满了各种肉类吃食,李贵一路驱车,与儿子讲着自己的过去,两块月饼的故事,一家人喝糊糊的故事,读书时吃着长了两寸长芽子的土豆,李贵有太多的故事要告诉儿子,他想告诉儿子他们的不容易,想告诉儿子他奋斗的历史,李贵每讲一个故事都激动,连他都忘记他的故事讲了多少次了。

  李贵又感概现在的交通真是方便了好多,家门口都铺了水泥路,自己的读书那时候连一辆车都不通……李贵一路说着,他儿子在后座插了耳机在听歌,说实话,我也听腻了,我只是没有耳机可戴。我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又死里逃生,心情自然不错,一路没打瞌睡。狗毛过敏的马青青一路打喷嚏,但也很兴奋,每到一个烽火台她都要爬上去,这个女人的气力很厉害,李贵爬了一个就不上了,李青业懒得下车。我也是运动健将,自然都要爬上去看看,当我站在烽火台上,我感到莫名的熟悉,我能感受到我无数的同类在这里曾经征战,妈妈曾经告诉我,她的祖辈是一条军犬,我想我也留有他们的血液,虽然,我现在是一条杂种狗。

  这里曾经有过无数的民族战争,每一个民族都打着为自己民族利益的旗号,对另一个民族肆意杀戮,我能看到每一株小草里藏着一滴鲜血,他们都曾经拥有鲜活的生命。连绵的长城脚下躺着无数的尸首,他们向我靠拢过来,与我亲吻,我的每一个毛孔都蕴藏了他们的血液,我庆幸我是一个杂种!

  车子终于在一个大木门前停下了,李贵自己开了门,发出踢里哐啷的响,把东西一样样从车子里搬出来,母亲已从家里出来,喊着:“贵回来啦。”这句话李贵听了无数次,每次听了都是那么悦耳,李贵应道:“昂。”这时家里又出来三四个七八岁的小的们,都是李贵的侄孙子和侄孙女了,他们高喊着:“三爷爷三奶奶回来了。”马青青便赶快拿了糖果巧克力给众人分了吃。隔壁三喜媳妇看到李贵他们回来,也过来问好,吃了巧克力吐了一下:“妈呀,这么苦!”马青青忙拿了糖递过去。不一会儿,人们围了一圈:“李贵,今年咋稀罕回家过年啦?媳妇同意了?”“贵哥,晚上玩儿牌去不?”“贵哥,咱们县城现在晚上可多好玩儿的了,晚上咱们出去玩儿去。”李贵妈看马青青脸色不好看,便轰众人:“去去去,大过年的哪个门子给你开着呢,走走走。”众人便哄笑,各自回家,李贵一一笑着告别,马青青跟着婆婆进家。

  李贵家今年刚盖了三间大瓦房,李贵大哥二哥也各自搬了出去,小弟进县城住了,家里就父母住,还有大哥二哥家的孩子们过来玩儿。李妈妈已经为李贵和青青烧好了西屋,暖乎乎的大炕,炉子也烧的热乎,茶壶在炉子上冒着热气,新被子也都叠好放在一角,最让马青青担心的厕所也真如李贵所说,铺了水泥,还上了锁子。马青青很高兴,忙乎着开始安顿中午饭了,李贵父亲有些痴呆,但还能自理,在那里刨李贵拿回来的各种吃的。

  李贵家的人真是多!那一群小子闺女们,他们一见我便要抱,我的天,我可是不喜欢小孩子们抱,那狠劲不亚于那套狗的坏蛋,四五个孩子,不把我勒死算我命大。我对李贵家门前碾场的那个场面很喜欢,秋天人们打完的各种秸秆都在那里堆着,我撒欢子跑到那里面藏起来,他们却围着我一定把我抓出来,真是要了我的小命了!

  这里我好像来过,每一个场景熟悉而陌生,可是我确实不曾来过。

  母亲和青青忙着,小的们在院里追着我跑,李贵看着这情形,满意地笑了。

  中午,李贵把大哥二哥叫来喝酒,小弟在县城没有回来,弟兄三个和老父亲喝了两瓶李贵带回来的汾酒。父子们又感慨过去的穷日子真是受够了。

  李贵他哥睡醒后,在院子里垒了一个高出我好几倍的炭堆子,这里叫做“旺火”,上面贴了“旺气通天”,寓指新的一年里一切皆好。我每次过去看看,便有人喊我:“丁丁,离远点!”他们害怕我会把旺火撞倒,我有那么没分寸吗?

  这天下午,按照习俗,家里的男丁们要去坟地请祖宗回来一起过年,正月十六下午再将祖宗们送回去。下午三点多,李贵喊侄子们去接祖宗,侄子们顾着垒旺火,打麻将,都不愿意去,李贵想带着儿子青业去,儿子也不愿意去,说眼看就毕业了,要准备公务员考试,孙子辈也不愿意去,他们要去对面“场面”玩儿藏藏,李贵气不过,抓住大哥一个孙子就往车上扔,小孙子叫喊着要下车,李贵只好让青青拿了糖哄顺着才把几个小子拉上车,我自然也跟着去了。李贵弟兄来到坟地,上香摆贡,燃纸磕头,响了炮仗,几个小的们追着我玩儿耍,李贵看着一个个的坟头,感慨自己也将分的一个同样的土包,他测量一下,父母,大哥二哥,他会在他们这一脉第四个位置埋下,并永远留在这里。而地方似乎很小了,从他祖爷爷辈迁坟到这里,已经有几十个坟头了,到李贵这一辈还能埋的下,下一辈要埋到哪里李贵也不知道。

  家里已经蒸好了各种贡品,写有祖宗牌位的“云”已经挂在了堂屋的西墙上,专等李贵他们回来。李贵把带回来的整猪头放在云堂的正中间,其他各种肉类贡品摆满了贡桌。李贵弟兄们跪下磕头焚香,小的们看到各种贡品流着哈喇子也被拉着跪下。

  除夕夜,李贵大哥二哥一家子都过来了,侄子们也过来一起吃年夜饭,李贵妈妈和几个媳妇煮了一大锅牛羊骨头,那香味儿真是诱人,但我又想起案板上的同类们。

  一大家子吃着喝着,李贵高兴,与家人一一碰杯喝酒,并给了侄孙子孙女们压岁钱,侄媳妇们也高兴给三叔敬酒。过了子夜,整个村庄都“咚咚咚”地响起了炮仗。李贵大哥出来点燃旺火,妈妈做好了素菜摆在堂屋正面的佛菩萨前,马青青觉得太新鲜,一一跟着做着,其他媳妇们围着旺火烤了衣服,吃了烤馍。小孩子们点着李贵带回来的各种烟花,高兴地叫着闹着,看着阵势,我也得来点表示,便照着旺火“汪汪汪”地叫着,这个很应景的,是不是?李贵一家更是高兴,喊着:“好丁丁!”揪了一大块肉给我。

  李贵的侄子李伟业从锅里捞了一条羊腿到旺火前,说要烤羊腿吃。李伟业小时候小脑受伤,走路有些颠簸,我不知为何很讨厌他,但我知道我不是因为他残疾的身体。人们听着羊腿刺啦刺啦的响声哈哈笑着。突然,旺火顶上掉下两块燃着的大煤块,刚好掉在李贵侄子的两条胳膊上,李贵侄子扔了羊腿哇哇大叫,他着急扑火,火却随着风越来越旺,李贵他们跟在后面扑火,侄子疼得到处乱蹦,小的们吓得哇哇大哭,不知谁拿了一桶水浇在侄子身上,火终于扑灭了,侄子被人抬回家,因为穿了棉衣,伤势并不是很重,但家里并没有烧伤药膏,李贵便带了侄子来了村里的小诊所,诊所的赤脚大夫拿了自制的烧伤药膏说,每年他这种东西年上都不够用。李伟业胳膊受伤没心思再吃羊腿,叫了孩子媳妇回家,大哥二哥他们也都走了,原本计划打一晚上麻将,大家也都没心情了。父亲早早就睡了,母亲也累了,李贵和儿子、青青看了会儿电视也都各自睡下。

  李贵说他小时候会在除夕夜到各家各户拜年,那时候虽然很穷,但大家都还是在家里备了糖果等孩子们来,一分钱两颗水果糖,孩子们吃着糖果预示着新的一年里都甜甜蜜蜜。现在孩子们都在家里看电视,玩儿手机,熬年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李贵原以为城里的过年气氛越来越淡,谁知村里的年味也越来不如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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