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旧人已然故去,新人乔迁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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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只狗,流浪是我的终极追求!

  这个世界没有比让我自由飞奔起来更舒畅的事情!

  2015年的夏天,我出生在雁大体育馆北面的草窝里。与我同窝出来的还有两个姐姐,两个弟弟。在我们狗界,这也不算是个大家族。妈妈是纯黄色的本地狗,我两个姐姐皮毛却是白黄色,我叫它俩白大姐,白二姐,我两个弟弟身上颜色和妈妈一样,头却是纯黑,我叫他俩黑大弟,黑二弟。我却很尴尬,拥有了三种颜色,黑,黄,白三色在我身上不成比例地乱长一推,他们都叫我杂老弟,和杂大哥。这真的是让我尴尬,我也曾想着问问我妈,我爹长啥样,是杂色的吗?但这个问题也是个尴尬的问题,算了,无所谓了,谁是我爹与我何干?

  我吃了一个月的母乳,便能出来晃悠了,一双双大白腿在我面前驻足,留下她们的火腿,面包和牛奶,她们似乎无比喜欢我,我却不喜欢她们,不是因为她们,而是因为我自己。

  她们同样喜欢我的姐姐和弟弟们,但我因为自己的杂毛每次都不敢上前抢食,这也是她们另外照顾我的原因,总是把我姐姐弟弟轰走,留一份独食给我。万事总是有它的两面性,我因为吃独食而长的壮实,皮毛在太阳底下亮的晃眼,这更能引发她们的喜爱,我却不能因这件事而痛快地高兴,因为,我的姐姐和弟弟们开始排斥我。

  在草窝里,本来我们都在妈妈肚皮下,滚成一个团,互相抱着睡,但现在是两位姐姐挨着妈妈窝在左边,两个弟弟挨着妈妈窝在右边,把草窝挤得满满的,没有给我留有任何缝隙,我就只好和妈妈面对面,头在草窝里,屁股在草窝外。妈妈看到这个情形,告诉我们,我们将去占领新的地盘,以确保我的屁股在夜里也可以在窝里放着。

  天气还不冷,我们先谈谈理想。

  人总爱说有理想的人是高贵的,做为一条狗,我也有一个理想,那就是成为作家,我听说一个叫莫言的老头特别爱听别人讲故事,也特别爱给别人讲故事,后来成了大作家。我想先定个小目标,先学会讲故事。

  后面我说的故事真假我也不知道,我是听来的,讲给你,你当真也好,不当真也好,咱就图的一个乐呵,打发个时间了事。

  一 旧人已然故去,新人乔迁别墅

  在同城这个地方,葬礼是很隆重的。

  乔晓梅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李贵接到孙波电话后急忙来到孙波家。乔晓梅的家人在那里嘤嘤地哭。乔晓梅的乳腺癌已经查出两年多了,医生嘱咐,多休息,少生气,维持多少年都是有可能的。但是,随时离世也是在预计范围内的。乔晓梅自己还算乐观,每天坚持出来打打牌,走走路,孩子已经高三,自己除了问一下孩子生活,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家人认为乔晓梅是可以活个十年八年的,但是今天乔晓梅吃完饭,就觉得气短,孙波送去医院后半小时,乔晓梅就离世了。

  乔晓梅的家人责怪是孙波把乔晓梅气走了,孙波像双打的茄子一样,焉在那里,一言不发。李贵把孙波拉出来说:“孙院长,得赶紧安排人事,是土葬,还是火葬,你决定了没?”孙波低声回道:“我们家里之前就商量好了,要土葬的,回老家,我家里已经在安排了,咱们这边就你来负责弄吧。”

  李贵通知了学院秘书小赵,让小赵周知学院各位老师,又通知了其他学院的领导以及其他平时来往的各家各户。校方领导那边,李贵需要亲自跑一趟。现在通讯方便,电话,微信,朋友圈,很快大家通过各种方式知道乔晓梅去世的消息。

  孙波老家在距离同城五十公里外的阳县。乔晓梅在老家过五那天,李贵租了两辆大巴,载着雁大的老师们前往吊唁。乔晓梅来到雁大已经十多年了,院子里的人们几乎都熟络。大家都在感慨世事无常,有部分悄悄抹眼泪,说着乔晓梅以往的日子。有人提一句乔晓梅很仔细过日子的,人们便都纷纷点头称是。有人说一句,虽然孙波做院长有几年了,乔晓梅也没有高傲,一直很和善等等,也有人提到之前乔晓梅饭做的可口,孙波这下没口福了,人们也便纷纷应衬,为孙波遗憾。也有人担忧,孙波之后的日子怎么过,和儿子两条男人,进门冷锅冷灶的,没个女人不好过啊。儿子马上高考,会不会影响等等。

  快到孙波老家门口时,李贵喊着昏昏欲睡的老师们醒醒,老师抹掉嘴角的哈喇子,整理头发衣服等待下车。不知谁说了一句:“咱们上多少礼呢?”这一问,老师们也不知该上多少礼。有人说五百,有人说一千,李贵说随自己吧,这就是个心意。大家又觉得不妥,一百多人上礼钱,孙波家里又那么多人,肯定是要统一收的,那孙波怎么知道谁上了多少?李贵说可以记礼单啊。眼看车就要到孙波家门口了,李贵赶紧让师傅停车,登记了礼钱再走。李贵统计了一本子,结果是每人一千。李贵听到有嘟囔的声音,没接茬,让司机开路。

  孙波正在院子里抽烟,孝子们都披了麻衣拿了丧棒跪在灵前侍应前来吊唁的众人。负责主管给李贵一大包白花,李贵发与老师们每人一朵,老师们戴了白花,突然有人哭了起来,大家都依次排队到灵前磕头跪拜,孝子们点了香火,燃了纸钱,纸钱飞扬在堂屋的空中,落在人们身上,灵前的祭品上,摆在灵前的乔晓梅照片,温和地看着大家。儿子孙舒特在灵前一一谢过众人,抽噎声越来越多。

  李贵把老师们的礼钱整好,又从包里拿出四千,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写上五千,用黑色袋子包起来交与孙波,客套两句,孙波将黑色袋子提留在手里,送大家上车。还有人在抽噎,劝孙波节哀顺变,照顾好自己和儿子,孙波一一点头应过。

  阳县是个老县城,人类居住也有几千年历史了,围绕阳县的外围,一座座烽火台连绵不断,见证了阳县人的风风雨雨。大巴车绕城外在明代长城下路过时,众人们纷纷下车,登上长城,爬上烽火台,扯开嗓子吼几声,只听得一阵阵回声。路过一小镇,正在搞一年一度的集会,不知谁提议去喝苦荞粉,大家便都觉得闻到辣油浇在苦荞粉上的香气,纷纷应衬,浩浩荡荡坐下来喝上一碗,喝罢,众人们都带了几份给家人,李贵自然也带了两份回去。

  李贵回到家里,妻子马青青已经吃过饭了。见李贵回来,便忙去热饭,李贵把两份粉放在餐桌上说吃过了。马青青问了些孙波为乔晓梅设灵的事,便问李贵上了多少礼钱,李贵告知后,马青青便疑惑问为什么上了那么多,既然大家都上了一千,就不要自己充大头,贴钱还好,得罪旁人就不好了。李贵告知自己是悄悄上的,自己做了副书记已经五年了,今年有望书记张丽芳挪位子,到时候希望孙波会拉自己一把。听后马青青感慨道:“人生真的是有意思,想不到曾经那么木纳的你,现在也学会了弯弯绕了。就是走时给你拿了两千,多出来的哪来的?”李贵答道:“走之前和对门借的,完了你记得还。”马青青喝着粉答应便是。

  

  每年新生报到,都是李贵负责。学院新生交学费、住宿费,军训、安全,接待家长等各种事情让李贵忙的不亦乐乎。学院书记张丽芳调去校教务处的文件已经下达了,书记这个空缺,大家都铆足了劲来抢。李贵再有两年就过了正处的年龄线,再不努力,副字将来就要挂在卜告上了。所以,李贵很努力地干着,当然暗地里也在使着劲。

  明天就是新生开学典礼,李贵布置好学生会事务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马青青正在洗漱,唾了牙膏沫子问他知道孙波的事了没。李贵说知道了,不过他认为没什么戏,竞争对手太强了。并表示他还是愿意和孙波一起打理学院,自己如果当了书记,和孙波一起干,顺手。孙波如果当选副校长,再上一个新院长,他还不知怎么应对呢。马青青说道:“什么副校长书记的,你一天忙院里,孙波忙新媳妇呢。”李贵惊讶道:“怎么可能啊,我每天和孙波见面,没听说啊。”马青青说道:“你吧,还是缺根筋的,你把家扔下让我打理,孙波家里缺人,孙波又是个万金油,找寻的人多着呢。”李贵问:“是谁?哪个单位的?”马青青漫不经心道:“不认识,说是个会唱歌的,比孙波小十来岁吧,结婚一年就离了,自由身。”“十来岁也不算大。”李贵接道。“是啊,十来岁算什么,杨振宁比丈母娘还大两辈儿呢。”马青青说道。“可是乔晓梅百日还没过呢!”马青青自言自语。

  在同城这个地方,婚礼是很隆重的。

  孙波开车载着李贵出了雁大校门,朝东开去。紧邻雁大的东边是新建的市政府大楼,大楼前面是偌大的喷泉广场,两侧按秩序分布博物馆、图书馆、剧院等六大场馆,不过这六大场馆只有同城博物馆启用了,其他各大场馆从未启用。李贵坐在副驾驶位置看着那些未启用的场馆,体育馆的玻璃墙体掉落了不少,在太阳光下整个墙体斑斑点点,像被拔了毛的公鸡。场馆东边是雁云湖,之前这个湖很小,周边村庄的户人们经常自己打几条鱼吃,后来湖的周围开了几家鱼头馆,也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市里的人休假时会过来尝尝鲜味。冬天湖面冰封,也就不营业了,自家人凑一桌麻将打到来年开春。孩子们就会在冰面上玩耍,勤快的家大人会给孩子们做一个小木车,大家互相推着玩儿,没有的就自己上去随便哧溜,摔了跤爬起来继续哧溜。孙波、李贵曾经也带着儿子来玩儿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过了雁云湖车子左转,过一红绿灯,右转,便到了魏城一号。魏城一号是同城早开发的小区,坐落在雁云湖东北面,小区以别墅为主体,周边盖了几栋电梯多层房。说是别墅,也不豪华,就是二层楼房带一院子,墙体是红下白上两色粉刷。李贵跟着孙波到了一栋门前,门是木栅栏门,开了门左侧是土地,大而黄的窝瓜在地上滚着,豆角架子上的豆角夹子肚子圆滚滚的,黄瓜顺溜地挂在架子上,李贵顺手摘一条问孙波:“来这里做什么?”孙波笑道:“这是老弟的房子,怎么样,做婚房可好?”李贵比孙波大五六岁,也比孙波早来五六年雁大,孙波一直以弟自称。李贵吃黄瓜一口没咽进去,呛得直流泪道:“婚房?你的?”孙波笑道:“别惊讶,这房子也不贵,单价不到市里学区房一半,我儿子今年已经读大学了,我把学区房卖掉了。”李贵有点懵,孙波接着道:“结婚的事想必你也有耳闻了,我儿子在外地读书,晓梅也走了,我也还有几年才过五,总得有个伴吧。”李贵咽了口唾沫应道:“是啊是啊,只是……”李贵也不知说什么,孙波也懒得听。带着李贵上楼,前主人也不怎么住,一层薄土覆盖在零散的家具上。孙波说:“带你过来就是帮我筹划一下,婚礼下个月要进行,那个檀木桌椅留下,其他家具都换新的吧,小刘喜欢唱歌弹琴,是个搞艺术的,不要太俗。”李贵一一应着。

  小刘叫刘璐,外省音乐专科院校毕业,因照顾父母回同城,在同城歌舞剧院上班。李贵也并不会装饰什么房子,他自己结婚多年来就住了一套房,都是马青青在捣鼓,他从来都不管。但是孙波说出了口,就是信任他,李贵便去找了美术学院的刘子青,刘子青果真出手不凡,门窗框子用了同城忌讳的黑色,李贵最初担心的要死,建议用流行的棕红色,刘子青让李贵交了钱走人,放一百个心。装好后李贵去查看,院子里的黄瓜架子,窝瓜盘子都拔掉了,改种了秋菊,院阳台放了一套原木茶几,做了一个真花顶棚,黄色门窗改换成了黑色门窗,白墙贴了乳色墙纸,从二楼垂直而下的全自动深红色大绒窗帘与之相得益彰,原来的红色扶梯换成与门窗一色的黑色扶梯,红色柱子换成磨砂玻璃体。一楼是开放式厨房,客厅,卧室,二楼分割出了琴房,书房和瑜伽房。空置的角落放了绿植,墙上挂了几幅书画。李贵感慨道:“像个书香门第,像个书香门第!”

  婚礼如期进行。这一天是举国欢庆的日子,全国人民庆祝建国的日子,也是乔晓梅下世第九十九天的日子。

  婚礼在华堂酒店举行,通体金色的四根柱子从三楼直通而下,告示着人们酒店的豪华与举办婚礼者的富贵。孙波着礼服挽白色婚纱的刘璐在礼台上向大家一一行礼。孙波儿子没回来,说是国庆节放假票太难买。众人举杯祝福孙波新婚快乐。

  众人悄悄议论孙波办这场婚礼花了多少钱,有人说,折腾一场葬礼一场婚礼,是得花不少。有人回应,是啊,现在查这么严,不让大办啊。有人冷笑道,那也该上礼的一分也不会少,饭也省了,赚得更多。

  李贵看着台上的孙波,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的孙波和乔晓梅在结婚的样子,又仿佛看到了乔晓梅的眼泪。李贵突然觉得对不住乔晓梅。李贵又在想如果马青青去世的话自己会不会这么快再娶,会娶个什么样的呢?娶个同龄的呢就输给了孙波,娶个年龄小点的又怕闹不住,孙波人家比自己年轻,长得也算阳光,身体也还没有发福。李贵又想,妻子从小比自己营养好,还每天练太极,八段锦参加全国比赛还得了个小奖。倒是自己,从小营养不良,也从不参加锻炼,感慨要死也是自己先死,妻子皮肤虽也有了皱纹,但还是那么白皙,每天院里许多男老师还是很殷勤地打招呼。而自己的脑门却越来发亮了。李贵觉得自己活的真是够悲催。哪一日自己先走了,妻子还得来个梅开二度。想到这一点,李贵便想着,真有那一日,变成个鬼把那男的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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