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梅花香自苦寒来(上)

  当年,我们还在农场系统的工厂里工作,我的女儿已到了该上“学前班”的年龄了,因我们地处农村,附近没有好的小学,这就急坏了我这个老知青的老妈,我们在农村已奉献自己的青春,难道真的还要我们奉献这无故孩子的前程吗?

  在我的宁波老家,我家里的隔壁就是我从小读书的棋杆巷小学,于是我回宁波和我老妈商量,能不能让我女儿到宁波读书?那时我的母亲还在上班,弟妹们的孩子也要她照顾。但正因为当年知青大返城时,她不肯提前退休让我回宁波顶她的职,所以也不好意思再不让外孙女来宁波读书。于是我的女儿就到宁波棋杆巷小学上了“学前班”。

  我女儿在宁波才读了二个月的学前班,我就接到了宁波大阿弟的电话,说我女儿白血球很高,高烧不退,让我赶快到宁波,我急匆匆地赶到宁波,马上送女儿去医院复诊,医生怀疑是脑膜炎要抽骨髓检查。我慌了,托熟人和医生协商,总算请来了一位权威医生会诊,确诊不是脑膜炎,最后总算没有抽骨髓化验。

  等女儿高烧退后,我送她去学校上课。巧了,她的班主任刚好是我小姐妹的妈妈。她告诉我,我的女儿经常是蓬头垢脸去上学的,衣服也很脏。问我为啥非要让女儿来宁波读书......我听后心如刀割,就把女儿接回了家。

  无奈之下,只得去当地农村小学给女儿报了名准备读一年级。

  正在这时,我在《杭州日报》上看到杭州游泳少体校要招新生的消息,一下子兴奋起来了,于是我马上带女儿去杭州报名考游泳少体校。我对招考的老师说:我原是宁波少体校游泳队员,钱洪元是我的教练。

  这一招有点灵,原来他们都是钱教练的老朋友,而且杭州的教练中也有宁波籍的教练,他们收下了我女儿这位非杭籍的学生。于是我就用请探亲假和请病假的方法,每天陪着女儿到杭州试训。一早从厂里出发,乘车到杭州送女儿学游泳。几天后实在太累了,就在游泳池的招待所里租了一间房间住下来。女儿上午跟着教练训练,下午我再为女儿开小灶教她游泳。

  二个月暑假结束后,女儿被录取进了杭州少体校,并安排在附近的天水小学读书。女儿读书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但因当时没有住宿生,游泳学校为照顾我们,在游泳池的观众席下面安排了一个小房间让我们居住,吃饭就到招待所的食堂里搭个伙。但没有早饭吃,我就给女儿准备一点饼干面包等干粮让她当早饭。

  因没人督促她吃早饭 我女儿经常空着肚子不吃早饭去上学。中午放学回来,肚子很饿,她就先跑到小卖部买根棒冰吃。看到不对胃口的小菜她就经常不吃饭,所以我女儿的胃就这样从小被弄坏了。我们这样艰苦地在读书真当是叫“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这诺大的天水游泳池里,除了传达室的一位老师傅外,就剩下我那末满七周岁的女儿一个人住在游泳池里面了。每当傍晚训练结束后,她到招待所吃好晚饭,就伏在桌子上做作业,经常是作业没做完,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早上自己起床上学去,幸亏学校就在游泳池附近,转个弯就到了。

  我女儿的教练陆老师,当初还是一位没有结婚的小伙子,他对我女儿的照顾应该说还是无微不至的。星期六下午学校不读书,我女儿就会傻乎乎地坐着发呆想妈妈,陆老师就陪着她到外面逛街,有一次他和女朋友去看电影,就是带着我女儿一起去的。有时他还会带着我女儿去他家里住。学校发下来的作业簿,老师是要求家长签名的。如果陆老师在,他就会帮我女儿在作业本上签上“家长”的名。但更多的时候是我女儿自己在作业本上签字:“妈妈不在”,学校的老师照样会给我女儿应有的分数或红五星。

  我工作的单位每周四为厂休日。周三下午下班后,我乘着厂车到杭州武林门广场下车。如果是冬季,到了天水游泳池天早就黑了,走进女儿房间,常常是一片狼藉。这时的女儿一定去大学路温室游泳馆训练了,我得先整理一下房间。当我拉起床上的被子想叠棉被时,发现被子底下放着一张字条:写着“妈妈请看!”仔细一看,原来是女儿尿床了,她把被子盖在尿渍处。可能是女儿训练太累了,晚上睡觉醒不过来,就尿床了。整理完房间,我就到大学路的温室游泳馆接女儿去了。

  天水游泳池到大学路游泳馆要乘五站路的公交车,我女儿每天下午放学后,就自己乘车去游泳馆。如果我不去接她,一般也是她自己乘车回来的,有时教练也会用自行车带她回来。但杭州规定自行车是不能带人的,所以教练就会避开警察带着她骑小路回来。我女儿从七岁开始就这样地独立生活了。

  周五早晨五时左右天还没亮,但我要去赶厂车回去上班了。临走前女儿常会惊醒过来,不让我走。我说了好多好话哄她,她才勉强地让我离去。我走出房门,躲在窗下听动静,女儿以为我走了,哭声会越来越响,直至嚎淘大哭。她在屋内哭,我在窗下哭,但我又不敢哭出声,只得狠狠心快速地离开。我到传达室叫醒了管门的老师傅,让他去劝我女儿一下,老师傅对我说:你的心也真硬,这么小的孩子,我们看着心里也很难受。

  有一次我女儿在游泳池边哭着对我说:妈妈我不要游泳了,我要回家,要回家!边喊边蹲到在地上大哭,拉也拉不起她,我没有办法说服她,只得在她的屁股上重重地拷了几下,让她一个人哭去。

  我女儿是过敏性体质,平时在训练中只要运动量一大,她总是要扁桃腺发炎。我们不在时,她只得自己去医院打青霉素针。等学校下课时,利用课余时间去打针。幸亏医院也不远,穿过大马路转弯就到了。医院的医生也常表扬她勇敢,这么小就能一个人自己来打针。

  女儿的爸爸是厂里的维修电工,他常在厂休日加班,不要加班费只要调休单,为的是在社会礼拜天调休去杭州照顾女儿。就这样我们俩人每星期总会有二天四夜在杭州管女儿,一直到女儿上初一时才让她回来。因为那时我已调体委工作了,女儿可以在城厢镇读书了。

  但是当年杭州和我们当地的教材不一样,女儿跟不上课程,我就先送她到农垦中学试读了一学期,后请家教帮他补课,终于让她进了朝晖初中读书。

  我们这一代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在别人家里,唯一的孩子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的心头肉、掌上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碎了!可是我的女儿这么小就吃了这许多许多的苦。一方面是当时环境所迫,是社会是历史造成了我们这些没有返城知青的悲剧,还连累了我们的下一代!另一方面,也是我们的家庭对我们的不关心和太冷漠的结果!如果我们当年都能及时返城,也就不存在小孩子读书的问题了。再一方面也是我自己太要强,害苦了我的女儿,让她承受了一般孩子所不能承受的苦,现在想想真的有点对不起我的女儿。

  不过话说回来,让小孩子吃点苦并不是坏事,我女儿现在长大成熟了,我也感到非常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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