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

　　电话又响了，吴颜今晚怎么这么烦，我拿过手机看也不看就按掉，真是受够了。

　　手机又响起来了。

　　我接了，对着手机大声地吼你真他妈让我恶心！恶心知道吗？滚回你的世界去，不要烦我了。然后狠狠地挂掉了电话。

　　一宿安静。再也没有烦人的电话。

　　老西仍然不来找我，也不打我电话，我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打他电话又不接。他这次真的生这么大的气吗？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真的想不理他了，但是转念一想，他对我一直那么好，从来都是他让我三分，这次我让他三分又何妨。

　　于是我还是努力的打他的电话。

　　打到我的手都发麻了。

　　终于接了。

　　我说老西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不接我电话，你不知道我急死了吗？

　　昕雨，老西的声音那么低，甚至我听着觉得有些怆然？

　　昕雨，我昨晚喝了很多酒。

　　又有一个人昨晚喝酒，我又想笑了。

　　昕雨，我喝好多的酒，整个心烧得难受，我想找你陪我说说话，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想你。我打你的电话，我想听你的声音。可是你却那么大声地告诉我我让你恶心，让我滚，让我别来烦你……昕雨，你说我恶心，你说我烦，你让我滚。

　　昕雨，在你心里我真的如此不堪么？

　　无论我怎么竭尽心力，在你的心里，都还是毫无位置的是么？

　　昕雨，你怎可如此对我？

　　老西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和伤心。

　　怎么会这样？我拿着电话呆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我以为是吴颜的电话，怎么会这样？

　　昕雨，我知道你烦我了，我会滚得远远的，我不会再让你看到我，我会从你的身边永远的消失，昕雨，我如你所愿，我永远的消失。

　　好吗？

　　老西的声音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他说。好吗？

　　我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什么话都讲不出，只有拿着手机傻傻的如被电击。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让我无所适从了，昨晚怎么会是老西的电话，怎么会？怎么会？我的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怎么会？但是喉咙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真的是这样的吗？媳妇，真的是这样的吗？老西在那边低低地问。

　　我还是什么都说不出。

　　我知道了，昕雨，我会消失，不要找我。你找不到，我会滚到一个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老西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大声地喊不是的，老西。但老西已经听不见了，他挂掉了电话。

　　我不可抑止地哭了出来，老西说他会消失，永远的消失。我这次真的伤透了他的心。

　　我跑出家门，拼命地往老西家的方向跑去！

　　跑得鞋子掉了也不知道，大街上所有人都像看一个疯子那样看我，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赤着脚拼命地跑，泪流满面。老西，不要走，我会跟你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老西。

　　老西，不要消失，我心里突然好害怕从此就见不到老西了，就像那晚他问我，他死了我会不会伤心一样。

　　我总是在我觉得要失去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需要他，需要他陪在我身边，无论怎么样，都好，只要他陪在我身边。

　　不要消失！

　　风呼呼刮过，这个夏天的风怎么这么大，我跑啊跑啊，跑到累不动了，蹲下来呼呼的喘着粗气。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黄昕雨！

　　我抬起头。

　　是吴言，他正从我身边的这条街道走过，看见我发疯一样的跑。

　　看到我的脸，吴言明显吓到了，黄昕雨你怎么啦，怎么哭成这样了，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老西要走了。我说完蹲在地上无可抑止地放声大哭。

　　我知道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跟吴言。

　　吴言扶起我。

　　没事，我陪你去找他，他不会走的，他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可是……

　　我看着吴言，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当我们坐着车到老西家的时候，他家的门是紧闭的。我敲门，没有人应，我大力的敲门，没有人，家里没有人。

　　老西走了，老西一定走了。

　　我蹲在老西的家门口，眼泪汹涌而下，止也止不住，心痛到无以复加。

　　不是这样的，老西，不是这样的，你不能消失，不要消失。

　　吴言拿出手机说你打老西的电话看看吧。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打很多遍，没听。

　　一直都无人接听。

　　他不理我了，老西真的不理我了。

　　我“呜”的一声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吴言拍着我的肩膀，又抱着我，说没事，没事的，傻丫头，老西不会消失的，他舍不得的。

　　我们在老西家站了差不多一个下午，一直都没有人，一直都没有。

　　我累了，觉得好累好累，我好想睡觉，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事情怎么复杂呢？为什么？

　　吴言搀着我的腰，说我们走吧，先回你家休息好了再说吧，再这样你会晕过去的。

　　能晕过去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面对。

　　走出几步的时候吴言回头看往老西家的二楼，突然“呀”的一声叫了出来，我跟着回头仿佛看到有一个人影很快闪过不见。我说你看到什么了，是老西吗？是老西！

　　我跑回去拼命地按门铃，没有人来开门啊，我大力的敲着门，还是没有人啊。我看向二楼，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吴言说我们可能看错了，走吧。

　　我不死心，还在那里拼命地敲门。

　　依然没有人。邻居家的女人出来，看着我，眼光很不友善。

　　吴言搀着我的腰，带我离开了老西家。

　　我回头，仿佛又看到谁的身影一闪而过。

　　也许我下午哭多了吧，眼睛累，出现幻觉了。我摇摇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吴言说你这样回家一定吓死你妈，我带你去小公园休息一下吧，等精神好点再回家。

　　我真的累了，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

　　“好。”

　　在公园大榕树下的石凳上，吴言扶着我坐下了。我好累好累，靠着他的肩膀就想睡过去，我想坠入梦乡，不要再被这浑浊的现实击打得疲惫不堪。

　　风吹过来，我觉得好困，趴在吴言的肩膀上闭上双眼，突然听到手机有信息提示音。

　　连忙拿起来看，我想也许是老西的。

　　是老西的。

　　“媳妇，我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我在楼上看着你们两个，拥抱着，媳妇，我心真的很疼。我走了，真的，媳妇，这么久了我在无论你跟谁的三个人里，总是没有位置的那个，总是在最后会被遗忘了名字的那个。在你的心里，总是有人比我更早的抢到一个位置。我累了，媳妇，我真的要消失在一个你找不到的远方了。请你保重自己，媳妇。”

　　我那样死命地哭出来，趴在吴言的怀里那样死命地哭出来。

　　老西，他说要永远的消失在我找不到的远方。

　　不是这样的，老西，不应该是这样的。

　　老西真的就这样走了，毫无消息，打他的手机已经停机。我让阿花打听过很多人，都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家也是人去楼空，连他的父母仿佛也一起消失了一样。

　　我怅然若失，整个人像掉了魂似的。

　　做什么都不得劲儿。

　　我的生命里，第一次离开得这么彻底的居然是老西，那个对我付出了全部心血和爱的人，就这样，带着无法解释的伤永远的消失了。

　　我不想出去了，这个暑假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我准备去大学过新的生活，我期待在我告别这个小城的时候也顺便跟自己的过往完全告别。这样的生活太累，我想早点离开，离得远远的，不再回来。

　　老西走了之后，吴言偶尔会在很深的夜给我打电话，说黄昕雨你睡了吗？

　　我总是不想说话。

　　他就低低的说你睡吧，我陪着你。

　　你陪着我，那你的尹儿呢，谁陪着？我心里会低低地问，但是依然没有开口。

　　很多天都是这样情绪不开，阿花说带我去她家住一段日子，去海边散散心，我拒绝了，我的心再散下去就收不回来了，我的心，在哪里了呀？我摸着自己的心脏，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了。

　　快接近九月的时候，吴言打电话来，声音特别兴奋，说黄昕雨你出来，你一定要出来，林始然那死丫头今天过完生日终于要滚回家去了，她说要我们帮她庆祝生日，你快出来吧，老地方等你。

　　林始然？林始然是谁？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来不及问吴言就挂掉电话了。

　　跟吴言认识之后好多事都与我的料想完全不同，这次居然是帮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庆祝生日。反正在家闷了很多天了，像阿花说的，把心散一散也好，收不回来就收不回来了，不要了。

　　人活着为一颗心实在太累，如果可以没有心，所有人都会活得更自在更快乐吧。

　　我换了一套天蓝色的裙子，见陌生人怎么着都得穿好看一点，省得被人斜视，我已经看多很多以貌取人的例子了，虽然对自己一向蛮有信心的，但还是保险一点。

　　到的时候看到吴言一个人坐在那里，我走过去，谁生日啊？林始然又是谁啊，干吗着急让我来替她庆祝生日？

　　吴言被我一连串的问题砸晕了，你不认识始然那死丫头？开什么玩笑，黄昕雨！你开玩笑的天份没想到这么低。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什么林始然啊，我问，难道是你的新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的，你别乱说啊。吴言指着我的鼻子半作威胁地说。

　　那个……

　　我想说那个尹儿不是你女朋友吗但还是硬生生把尹儿两个字吞回肚里，我怕一提这个名字某人又毫无预警的翻脸。反正等下马上就能看到林始然了，我不急。

　　坐下来跟吴言一起等，我说林始然到底何方神圣让你老人家如此大动干戈的为她庆祝生日啊。

　　话没说完就听到吴言指着门口说“喏，我们的大寿星大驾光临了。”顺着他的手指望出来，嘴巴一时张开合不拢了。

　　门口来的不就是那个尹儿吗？她不是尹儿吗？林始然是谁？而她旁边挽着手一起进来的，居然是——费雯丽！

　　这个世界，我难以明白。

　　我很艰难的说她的名字叫林始然？

　　要不然你以为叫什么？你以为她是谁？吴言好笑地看着我。

　　她不是你的女朋友，你说的那个尹儿吗？我终于不得不提尹儿的名字了。

　　她是我表妹，从省城到我家为非作歹今天终于要滚回去了，所以我才到这里送瘟神来的。

　　你的表妹？

　　那尹儿呢？谁是尹儿，尹儿在哪里？

　　我的好奇心真的忍不住了，我不得不问。

　　吴言看着我，说。

　　“尹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