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章

　　第一次模拟考我毫无悬念又拿了年级第一，英语老师笑嘻嘻的说黄昕雨你怎么次次考第一呢，给男生一点面子吧。我看着那张帅得一塌糊涂的脸露出花痴的笑容，说老师，老师如果你要求我考第二我绝对不敢考第一。老西在我身后用力地咳了一声，我回头看见他正把一个大白眼送给英语老师，于是就先给了他一个更大的白眼。

　　老西还是坐我身后，却像个幽灵似的经常不出声，不像以前总是媳妇媳妇地叫得勤。但他依然每天给我带一瓶冰红茶，默默的放在我的桌上，不说话，支着胳膊在那里发愣。我知道他听课听不下，尤其是数学和物理，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但是怕我骂他，所以一直坚持不在课上睡觉。

　　从那次喝酒后我们的话变少了，我并非刻意，有几次张开嘴但总觉得好像找不到话语，原先与老西随便随意的感觉不知道丢到哪个时空了。偶尔回头一看，总是看到老西呆呆地望着我，看我回头，他马上收起神情复杂的脸，对我露出傻笑。

　　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直到那一晚。

　　第二次模拟考的前一晚。

　　很晚了，我正要准备睡觉的时候，电话响了。

　　如果我妈知道我总是半夜三更偷偷躲房间里接男生电话的话，一定会放弃我爸每晚挤我床上盯紧我的。

　　电话响了。

　　是老西。

　　老西在那头沉默很久，然后，以一种我非常陌生的声音对我说：“媳妇，你在吗？”

　　我“嗯”了一声，已经太久了，老西没有再叫过我“媳妇”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心疼吗？”

　　“不要乱说，你又喝酒了？”我急了。

　　“你会心疼吗，如果我死了？”老西就只问这个问题。

　　“你不会死的，小孩子不要乱说。”我试图哄他，试图拉到别的话题。

　　“昕雨，你会不会心疼，如果我死了？”老西这个夜晚的坚持是令人吃惊的，他什么都不说，就问我这个问题。

　　我看着是无法回避了，而且老西并不是一个习惯无理取闹的人，难道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一定会心疼死的，如果你死了的话。现在告诉我，你怎么了好吗，老西？”

　　“我没事，我只是睡不着，突然想问问你。你睡吧，不早了。”

　　“你神经病啊，问我这种问题。”我甩开嗓门就想痛骂他一顿。但是还是觉得不对。

　　“老西，老实告诉我，你怎么了？”

　　“好了，真的没事，你睡吧，晚安。”老西挂掉了电话。

　　考试的时候没有看到老西。我问阿花，阿花也不知道。

　　考完了，我让阿花打电话去老西家。

　　老西不在，他爸爸带他去上海了。

　　“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他去上海？”阿花放下电话的时候我急得想骂她。

　　阿花看着我，说你既然这么关心他你自己打去问。

　　我还不敢打了难道？我拿起电话就打老西的手机。

　　没人接。

　　我再打。

　　还是没人接。

　　一直都没人接。

　　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回老西的手机，我一遍遍的拨打着那个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突然觉得什么事都做不下了，我打开冰箱看着任何零食都觉得没胃口，我拿起书看到任何字眼都象蚂蚁在我眼前爬，在我心上爬……

　　老西，老西你怎么啦怎么啦？

　　如果这时上帝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匍匐在他面前请他带我去见老西的。可惜上帝总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休假，也许他不稀罕我这个小女子的匍匐吧。

　　快十一点的时候，手机有信息提示音。

　　“我上午做脑部手术，一直等到现在才醒。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媳妇，我突然好害怕，我真的不想死。不要打我电话了，我没办法听的。”

　　“再给你按一个，我真的怕我就这样死了。媳妇，他们说我脑里长了瘤，媳妇，我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醒过来，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好想自己可以当你的男朋友保护你。如果不是要死了，我不会跟你说这些的。我喜欢你，昕雨。当然我并不奢求你也同样喜欢我。“

　　“我累了，要睡觉了。你要保重，如果我真的死了，不要伤心，好吗媳妇？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昕雨。”

　　我看着手机，手颤抖得那么厉害。我想给老西按长长的话，可是我的手一直抖一直抖，按几个字居然花了我那么长的时间，我满头大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求求你不要死，老西。”

　　“我求你不要死。”

　　“我害怕，我好害怕。老西你不要死。”

　　我拼命地给老西发信息，但是再没有任何回音。

　　我坐在黑暗中，心里一遍遍的想老西他是不是死了，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会死吗？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突然想起所有跟老西在一起的时光，我想起他总是在大中午打球给我看，我想起他总是像变魔术那样给我变出一瓶又一瓶水，我想起他每晚送我回家时跟我说的那些废话，我想起那晚他喝醉了酒喝到第二天吐血……

　　我这才意识到，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一直是老西。

　　可是他就要死了，或者他已经死了，在离我那么远的远方。

　　我的心突然剧烈的疼起来，疼得不能呼吸。坐在黑暗里，喘着粗气，任凭眼泪放肆地流下来。

　　我好像也要死了。

　　心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喘不过气来。我抓过一个枕头，狠狠的拍打，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心里依然堵得慌。

　　心里总是在想。老西死了，老西他死了。

　　老西他死了！他就要死了！

　　那么浑浊的黑暗，那么冷的深夜，我独自坐在我的房间里，眼泪奔流。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浸在孤独不安恐惧之中不知道多久，我听到客厅的大钟“咚咚”的敲响，我知道，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谁来陪陪我？我好想，有个人来陪。

　　如此黑暗的夜，好想要一个依靠。

　　我不要一个人面对恐惧，我不要一个人面对老西的死亡。

　　我害怕。真的好怕。

　　意识在黑暗中漂浮，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夜这么长，这么冷，这么黑。我该做什么？

　　拿出手机，看着老西的信息，我忍不住又想哭出来。

　　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手机屏幕，我想随便找个人来陪我。

　　电话响了，那头“喂”了一声。

　　那么轻那么远的声音。

　　我对着电话，突然放声大哭。

　　什么也说不出，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此刻正在静静地聆听和陪伴。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直哭到累了，就睡过去了。

　　梦里，好像有谁在轻轻的说话。

　　好温柔， 好温柔。

　　我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