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努力靠近耗子。

　　校庆快到了，高二举行篮球联赛，每天放学后我雷打不动的节目就是去看球赛。有时候会带水过去，耗子下场的时候就拿给他喝。吴言也总是出现在场上，但是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有一次他看着我，说，“怎么耗子有水喝而我却没有？一个女孩子这么明目张胆地偏心小心变花痴。”他话很多，而且往往都很幽默。但我没搭理过他，下意识里我想避开他。可是他与耗子每日“出双入对”宛如双胞胎，哪有耗子哪就有他，而另一个相对成立的程式就是哪有耗子哪就可能有黄昕雨，所以我们总是会碰面。

　　他第二次跟我说话是在路上。

　　那天刚考完物理，我的脑袋被那些长长的题目弄得一个头两个大，走在路上都不辩南北西东了。这样的时候特别怀念笨笨在我身边唠唠叨叨的日子，笨笨真的挺笨的，我跟阿花最担心的事不是我们考不上理想的大学，我们最担心的是笨笨一旦考上大学离开我们，一定会被人骗去卖然后喜滋滋的帮人家数钱。而她的远大理想竟然是要考新疆大学，任凭我们怎么劝怎么骂她竟是不为所动，铁了心要考那个离我们最远的大学。她说，离家越远越好，她，笨笨，一定可以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活出个笨笨的样儿来。

　　后来啊，后来新疆大学没来我们学校招生，我当时差点感激得叫我妈去答谢神灵了。但笨笨后来还是跑到了最远的兰州大学去吃拉面，也真的没有发生被人拐卖这回事，简直可以称之为世界第八奇迹。

　　我怀念起笨笨在我旁边说的那些弱智但是总能让我开心地笑出来的话，可惜她跟阿花早就约好去逛街了，我不想去，只好一个人走回家。

　　快到家的时候，我的旁边突然“嗖”的一声停下一辆山地车，差点撞到我，刚想破口大骂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美女，想心事，还是在找钱哪？走路怎么低着头啊？”

　　是吴言，他是不是跟谁说话的口气都这么自来熟？，他是不是觉得烦我是很好玩的一件事！

　　我耷拉着脸，不理他。

　　他下了车，在我旁边陪我慢慢地走。

　　不说话。

　　天，我受不了这种感觉，好像是一对情侣在散步。

　　我快步向前走，他快步跟上来。

　　我停了下来。

　　“我跟你不熟吧，同学，干吗跟着我？”我说话的口气冷得连自己都吓一跳。

　　“是不熟，不过你跟耗子不是很熟么？想追耗子还能不收买我？收买我吧，我可以帮你。”他说收买我吧就好像在叫我买苹果买汽水那样，我不禁笑了出来。

　　“就知道你会笑出来，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呀，整天绷着脸很容易老耶。怎么样，请我吃雪糕我告诉你怎么抓住那只耗子，要不然你绝无胜算，那只耗子早就有喜欢的人啦，我不帮你你绝对追不到他的。”

　　“耗子有喜欢的人？”我紧张起来。

　　等我问完我就后悔了，说不定他就是骗我而胡说八道的，就算耗子真的有喜欢的人我也不能在一个还算陌生的人面前表现出在意啊。

　　“嗯嗯嗯，所以没有本大爷的帮忙你没戏的。”

　　“谁要你帮忙，自作多情。”我说话又变得很冲了。

　　“那算了，不用我帮就算了，我还没见过脾气这么差的女孩子，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我问。

　　“怪不得耗子不喜欢你！”他说完就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在巷子里气得直跺脚。

　　快到家门口时，他又出现了。“看你那么喜欢耗子，可怜可怜你吧，说不定你以后就成了我嫂子，我还是帮你吧。喏，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事找本大爷帮忙，包你万事OK。”

　　说完，扔了一个纸片给我。我拿起纸片，上面一个电话号码：131XXXX9490。后边还有一行字：吴言情感顾问中心。我随手把纸片放进书包里，谁会信他？

　　不过他成功的种了一颗貌似沉重的种子在我的心里，难道耗子真的有喜欢的人？当然，有人喜欢耗子我不会觉得奇怪，但是从来没见过耗子跟谁在一起过啊。这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了无数次，我终于忍不住跑去问华姐，华姐说她不知道，也许有吧，不过耗子从来不会跟她提起这些。

　　周五夜修后耗子送我回家。

　　我走在路上，听着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话，突然问：“你那个朋友吴言怎么从来不来夜自修的？”

　　“吴言啊，他以前总是来的，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不来夜自修啦，那小朋友，心里藏着太多事。”

　　“那次？”我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好奇。

　　“从他跟高二（11）班的人去海边回来之后他就再也不来夜自修了，就是我们去打高中联赛之前。”

　　“为什么？对了，他打球那么厉害，为什么竟然没参加市联赛？”

　　“出事了，他不能去。”

　　“出什么事？”我越听越觉得故事复杂，不禁追问。

　　“出……”耗子突然刹住不说了，转过话头说我们还是不提这些了，这是吴言的伤心事，我们做朋友的都不敢提，你别看他现在好像快乐得很，其实他的心里隐藏着太多的伤痛，我担心他走不出来了。

　　我想起海边的那一幕，想起那个悲伤的背影。

　　突然好想听一听吴言的故事，但是耗子的嘴就像被502胶粘住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接茬了。

　　我也就不说了，我也不愿意让耗子觉得我很烦。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耗子真的有喜欢的人么，但又不好太直接，所以才想从吴言的身上旁敲侧问一下，结果不仅没弄清楚耗子的感情状况，连带着把我对吴言的好奇心提升到最高点。

　　我突然想起“尹儿”两个字，我想，她就是故事的女主角吧。

　　但我已经不好意思再跟耗子提到这些了，等以后吧，故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听的，只要有人愿意讲。

　　走在耗子的身边真的好有安全感，我望着耗子，心想，也许，下一站的幸福就在他身上吧，我想，我能摆脱过去拥有未来的，在耗子的身边。

　　快到我家了，我对耗子说你回去吧，谢谢你总是送我回家。耗子露出最好看的笑脸说该是我谢谢学姐总是帮我讲数学题，我的数学进步好多了呢，我妈还说要请你去我家吃饭呢。

　　我连忙摆手说我哪有做什么，你妈太客气了。一想不对，很紧张的问耗子你妈她知道我啊？

　　当然知道啊，我的朋友我妈都认识啊。

　　哦。

　　我很失望的“哦”了一声。

　　我还以为他会特别向他的妈妈提起我呢。

　　到家门口了，我跟耗子说完再见正准备跨进家门的的时候突然看见出现在我面前的吴颜。

　　他一个人。

　　我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望着耗子离去的身影，我想叫他回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竟然会害怕看到吴颜。

　　“小昕，你回来了。”多么久远的称呼。

　　我点点头，指着耗子离去的方向：“我男朋友送我回来的。”

　　“我看到了，看来是个不错的人。”

　　“当然，他对我很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着吴颜胡说，明明耗子不是我的男朋友。也许我只是本能地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自尊。

　　他看我不说话，一时仿佛也不知道说什么，在那呆站着。

　　我看着他，说你没什么事吧，路过吗？我进去了。说完头一低就要迈步进家门。

　　“小昕——”他急忙叫。

　　我停下脚步。

　　“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你看到了，我很好，谢谢你！不送了。”说完我就走进了家门。

　　躺在床上，思绪好混乱，今晚遭遇的一切让我难以消化，耗子到底有喜欢的人吗？吴言有什么样的故事？而吴颜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我家门口，难道他跟费雯丽分了？我摇摇头，这不可能。我听说他们一直都很好，费雯丽一直都像个被宠坏的公主。每天都有人看到吴颜跟她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那样出双入对。

　　我不想了，我干吗还要为这个人操心。谁曾经为我操过心吗？

　　我想找个人说说话，要不然心里真堵得慌。

　　拿起手机，把通讯录翻来翻去，却没一个人是这个时候的我想说话的对象。我不敢打给耗子，他才刚刚送完我可能还没到家呢。

　　我突然想起书包里的那张纸片。

　　131XXXX9490。

　　我嘴里念叨着这些数字，打起了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我再拨一遍，那么长的铃声过去之后依然是那个职业化的声音。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一仰头，把手机摔到床上，什么嘛，这个家伙根本在糊弄我，都不知道是哪个大忙人的电话，随便报给我。

　　算了算了，看书吧看书吧，做个爱学习的好孩子，高考已经迫在眉睫了。

　　看书到十二点我就睡了，这是我雷打不动的休息时间，我觉得再熬下去明天就没有精神了，所以每天我都是准时睡觉。我的好成绩跟我科学的时间安排有莫大的关系。

　　刚进入梦乡，突然听到一阵铃声响，迷糊中拿起手机，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好”，眼睛却一直都没睁开。

　　“美女你睡了？那不打扰了，祝你美梦。”那边的声音却是清醒无比。

　　“等等，你是？你是吴言？”我突然清醒了。

　　“难得你还听得出我的声音。我学习的时候手机都调静音的，错过了美女的电话，是想找我给你支招吗？”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其实还真的希望从他那里知道耗子更多的情况，但是对着他发现自己心情突然变好了，不带目的地跟他瞎聊也不错。

　　“好啊，想说什么，说吧！”

　　说吧！他就这么直接切入正题我反而蒙了。我说什么，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

　　“只是想找个人说话，但是说什么我不知道，要不你说话给我听吧。”

　　“我不会说话。”

　　“怎么可能，你那么会说话，是不想说吧，那算了，别勉强。”我突然无来由的生起气了。

　　“我真的不会说话，以前就有人说我怎么这么闷，这么不会说话。”

　　“可是你那么会说话，我一直觉得你那么幽默。说给我听啦。”我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对着手机不禁撒起娇来。

　　“要不然你讲故事给我听吧。”我说。

　　“我唱歌给你听，好吧？”我吓一跳，他居然说要唱歌给我听，印象里这种事只有吴颜对我做过。

　　那边已经传来了低哑的声音。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好想再问一遍，你会等待还是离开……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 风渐渐 把距离吹得好远……”

　　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弥漫在歌声中。我想起跟吴颜一起的日子，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故事的结局，吴颜还是跟我说了拜拜，他的女孩，不是我。

　　感觉自己被一层哀伤包围了，过往的岁月漂浮在空气里，电话那边传来的沙哑声音，慢慢地侵入我的心脏。

　　“这首歌，是我最喜欢的。我曾经想唱给一个人听，但是已经永远都没有机会了，永远，没有机会了。”吴言的声音漂浮在空气里，那么轻，带着一丝揉不碎驱不走的哀伤，柔柔击打我的心脏。谁的过往，谁的哀伤？如此清晰的浮现。

　　世界如此安静。我手里握着手机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吴言已经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吴言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