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浴缸里,水汽腾升,深吸一口气慢慢向后仰去;头发犹如水藻渐渐漫了上来,随着耳边“咕咚”一声,我闭上了眼睛。
“欢迎再一次来到这个房间。”
听到一如既往知性而理智的女声后,我睁开了眼睛。
“你好,【***】。”
“你好,优娜”
此时此刻,我已经来到一个封闭、幽暗、狭小的房间,里面充斥着蓝色天鹅绒的华丽装饰。
眼前的女人,褐色短发,170,套装短裙,暗红色斜条纹的真丝领结和蓝色天鹅绒的马甲。
顺着优娜的手势,我坐在房间中央的巨大沙发里。
她给我倒了一杯纯净的冰水: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为什么又过来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有人要我来一下——”
我抚摸着冰凉的杯子,小口啜饮,回答地有些漫不经心。
优娜猫眼般的黄褐色眼珠盯着我微微转动:
“那么,我给你看一个有趣的东西吧。”
跟着优娜的手,我站了起来,蓝色天鹅绒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暗门。
我不是第一次见识过这种暗门,里面的东西,总是令人惊奇。
这一次,我走进了一个四周是黄色水泥的空旷房间——
“你看这个。”
我还在打量整个空间,优娜已经帮我找到了这次的“宝物”。
然而我只是觑了一眼“那玩意儿”,只用这一眼,我的膝盖就已经发软。
我新涂上指甲油的指甲轻轻扣在面前的玻璃柜子上——那里面,是一具我的肉体。
“日期很新鲜哦~”
优娜的声音在耳后想起。
是的,很新鲜,指甲的长度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没涂上那层甲油。没错,是我,也就是几天前的我。
五天前,我想我可能死了。
从我的外壳里面,晃悠悠地死了;原来,在这里。
十五岁那一年地仲秋,有一个我从身体里悄悄地长了出来,一直到23岁地前夕,又默默死了。
“你还记得,十五岁那年,你对我们说过什么?”
“朝闻道,夕可死矣。”
回到蓝色天鹅绒地房间,瘫坐在沙发上,把那杯化了的冰水一饮而尽。
“后来你好像再没有说过那样厉害得话了呢——考试、男生、朋友、升学,偶尔有一些家人的事。”
优娜在回忆我在现实世界里的成长历程。
“那不过是课本上学来的句子罢了。但是,后来我确实变得渐渐害怕起来。幻想着只要我提供一些徒有其表的东西,做一些虚张声势得事情。父母也好、男人也好,世界也好,把我当成一个宠物一样,饲养一生就好了。”
我忍不住自己讲了起来。
“但是,你死了呢。”
优娜收回微微前倾的身体,笑了笑。
我回头看了下那道已经隐在墙壁里地暗门,回答她:
“不知道有没有没彻底死干净啊——在我死之前,可是有一些人,狠狠捅了我几刀呢。这大概就叫做被现实打醒吧,说到底也算是幸运的一种吧。”
“你害怕‘你’再回来么?”
优娜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我沉默了片刻:
“毕竟也生长了那么久,不能存在真正割舍干净地时候吧,就像现在这副躯壳里面地我,也不是纯粹地十五岁之前的我吧。不可能再一次,完整地回来了吧——人类并不是这样机械的机制啊。”
优娜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事实上,我们还有一具——”
“不不不,我不想再看了。”
我阻止了她的行动,事实上,我并没有像优娜那样,对自我的存在毫无感觉。但我知道接下来,优娜会问我什么,我直接回答了她:
“我之前单纯地以为不过是家庭变故地影响,但是最近看到一段话,大概是说,人类的十几岁,正是从对世界完美的幻想第一次走进现实得失望时间段。大概就在那时候前两年,我发现我并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完美无缺的世界,只不过是梦幻般美丽的泡沫,轻轻一戳就破灭了。’”
优娜在重复我当年日记里的内容。一时间,我也说不出话来。
“你害怕么?”
优娜突然问我。
“什么?”
我不明所以。
“未来。从现在开始,如果不以当一个宠物为目标的话,就要制定计划,面对全新的未来呢。”
优娜给我解释。
“是呢,”
我点了点头,我同意优娜的后半句话:
“自卑心、懒惰心、恐惧心——作为‘我’也许永远都很难清除。但是面对未来的话,我其实有点不太想制定非常具体的计划啊——比较想听听‘更里面的我’的对话呢。成为什么样的人无所谓,拥有什么样的未来无所谓,幻想太多有可能反而会限制我啊~做好此刻的事情吧。”
优娜收起了微张的嘴,露出笑容:
“差不多也到了时间呢。欢迎你下一次,到达‘更里面的房间’,我来为你引见。”
优娜站起身来,帮我打开了一道单薄的木门,那是浴室的门,此刻看上去竟然有些陌生。
我点了点头,往外走去。优娜站在我的身后,职业性地微笑:
“祝你运势昌隆——”
“啊——噗——”
我从浴缸里猛然坐起,空气畅快地闯入我的肺泡。
这里,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