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三月,萧绎时任江州刺史。并纳王氏次女清瑜,夏氏女。
徐昭佩冬末染上风寒,断断续续一直没痊愈,开春之时再次染上肺疾,重病一场。萧绎衣不解带,一直守在她床前。他看着沉睡的她,唇上血色全无,双颊却因咳嗽而不正常的绯红,他的眼神逐渐迷离,眉头因心疼而紧皱,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才让她变成这样躺在这里。
他无力地将头埋在手掌中,他一直不敢接近她,他生怕知道她开始后悔嫁给自己,嫁给一个残缺的人,并且还不能给她她想要的幸福。可是若不能掌权,他势必会遭欺凌,难以安身立命,又如何来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徐昭佩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萧绎的脸埋在手掌中,显得那么脆弱而无力,他发觉徐昭佩的动静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焕发出欣喜的光彩。她想她冰封许久的心就是在那一瞬间柔软了起来。
她轻轻抚上他的手。
他日日都来陪她,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光。他怕她一直在屋子里闷着,就命人到处去寻了时下最新的诗集念给她听,他眼睛不好,有时操劳了一天就很难看清书上的字迹,但是他仍然坚持为她读书。
有一天萧绎很晚也没有到徐昭佩房里,她便披衣下床去书房寻他。
她推开门,书房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她走进内室,却不经意间发现墙上悬挂的一幅画。画中的女子在月色下抚琴,起弦风雅,却眉头微皱,带着淡淡的忧郁,莫名地令人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眶微红。
有人从身后紧紧拥住她。
“昭佩,我发誓,今生只画你一人!”
她转过身去,紧紧地抱着他。
从那日起徐昭佩开始不再抗拒,渐渐接纳了萧绎所有的愧疚,平心而论,萧绎的后妃实不算多,只是有些东西缺失了,便再也找不回来。萧绎也能读懂她眼底的忧郁,他们聪明地避开某些话题,夫妻间倒也相处得平淡和睦。
不料,隔年六皇子邵陵携王萧纶、八皇子武陵王萧纪上疏皇帝,称湘东王萧绎勾结握有重兵的信武将军徐绲意图不轨。沉迷佛教久不理政事的皇帝只听一面之词,当即降旨收回徐绲虎符,革除萧绎江州刺史一职,令其在家思过。
那一天,萧绎在正殿外久跪不起,扬扬洒洒的雪落了他满身。萧纶走过他身边,假意长叹道:“七弟还是专心在家写诗作画为好,下次切不可再犯了。”
萧纪却摇头:“七哥眼睛不好,还是多休息为妙。”
萧纶笑道:“还是八弟想得周到,七弟放心,朝中之事有我们兄弟担着呢,七弟就毋需费心了。”说罢,他俯下身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萧绎的肩。
萧绎面色阴沉步伐沉重地回了府。
王清菀从家丁那里得知此事,早就等在府门口,待萧绎进门便急忙将披风披到萧绎身上并细心地系上带子。
萧绎边走边问,“王妃呢?”
王清菀忧心忡忡:“王妃自早上从徐府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来过……只是……妾听闻……”
萧绎停下脚步,脸色苍白。
却说徐昭佩自徐府回来便能料到萧绎此时的心境。她想让他知道,不论旁人怎么嘲笑他,眼前有多少磨难,总还有自己在他身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下一动,拿起了朱砂,眉笔。
萧绎轻推开房门,看到背对他而坐的徐昭佩,背影窈窕清丽,那是他唯一的慰藉。他将手搭在她的肩,触到温暖,心里也暖了起来。
徐昭佩转过身来,正准备埋入他的怀抱,萧绎瞥到她脸上的妆容,半面苍白,半面鲜妍,却如同见了鬼魅般狠狠将她推开,脸上闪过惊痛和愤怒,他嘴唇颤抖,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你为何要化这半面妆?”
徐昭佩抚上他的脸,“你怎么了?”
却被他捉住手腕,“告诉我!”。
徐昭佩以为吓到他了,忙展颜一笑,“你说呢?”
可那笑容在萧绎看来却是讽刺之意:“连你也如此对我!好好好……”他气急败坏,语无伦次,“连你也嫌弃我的残眼是不是!若是后悔同我在一起离开便是!何苦化这样的妆容来挖苦讽刺我!”
说罢急急拂袖离去,仿佛他的身后是洪水猛兽。
他想起王清菀对他言及徐昭佩特意化半面妆来讽刺他的残目,他还不愿相信……真是可笑之极。
徐昭佩跌坐地上,她万万没想到萧绎会这样曲解她的意思,他果真开始不懂她了,也不再相信她了。眼中蓄满的泪水终于滚落,狠狠砸在地上。
她就是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冷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