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每当月末的时候，钱包就会变得异常地干瘪，这使得它的主人看起来也消瘦了几分。阿基在这月的中旬就花光了整月的生活费，裤袋里只剩下一张十元大钞和五六个一角硬币。他搜遍了柜壳、储物箱、衣袋，甚至床板的缝隙，也没有再收获一枚大洋。

　　“该怎么办呢？就剩这么点儿钱？”阿基将自己的财产平摊在床铺上，愁眉苦脸地盯着。

　　“阿基，你每个月的生活费应该不少吧，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小胖疑惑地瞧着他说。

　　“我也不知道啊，眼瞅着钞票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阿基将脑袋垂了下来。

　　“不要灰心，生活还得继续下去。”焦胖子在一旁安慰道。

　　“大家帮你算一下账目，看一看这个月都花费了些什么，以后好做规划。”黑狗不失时机地提出了建议，破天荒地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我来帮你算，很快的。”黑狗露出兴奋的表情。

　　“那好吧。”阿基无奈地点了点头。小胖取来纸笔，随时准备记录。黑狗在一旁正襟危坐。

　　“理论上，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是五百元。”阿基刚刚说出口，就被小胖打断：“甭说理论，说实际情况！”

　　“嗯，实际上只有四百元啊。”阿基伸出四个手指头，心痛地比划着。

　　“是有点儿少啊。”

　　“四百块钱怎么够生活啊。”

　　“就是••••••”

　　“够了！说正事儿！”小胖用笔杆敲了敲床铺的钢管，发出当当的响声。

　　“这个月吃饭的支出是——三百元。”阿基停顿了一下，发现大家用诧异的目光瞪着他。

　　“怎么了。小胖你赶紧记下来。”阿基敦促道。

　　“你小子生活水准不低啊！”小胖冷冷地瞧着他，嘴角微微翘起。

　　“每天可以去食堂吃小炒了。”

　　“哭穷的家伙。”

　　“不是这样儿的啊。”阿基的脸快涨成了紫茄子：“我每天也跟你们一起吃饭，大家有目共睹嘛。”

　　“你把钱全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小胖谐谑地嘲讽道。

　　“上个星期天，虎妞过生日。我就请她吃了一顿西餐，花费一百多元。”阿基小声地说，突然发觉周围的气氛变得肃杀。焦胖子在嘿嘿地冷笑，黑狗两手托着下巴发呆，小胖则直接躺倒在床铺上。

　　“ 好了，还有一百元的空缺呢？”我指了指小胖手里的账目说。

　　“十五元买药。”阿基冷冰冰地说。

　　“你什么时候生病了？身子壮实得像一头黑牛。”焦胖子不满地反驳。

　　阿基瞥了焦胖子一眼说：“前几天，阿福打篮球，鼻子被撞出血，是我支付的医药费。”

　　“你撞伤了阿福？”小胖摸了摸下巴问道。

　　“没有，是他不小心擦到别人胳膊上，我帮他垫付的。”阿基哭丧着脸说。

　　“那这算助人为乐，救死扶伤。他会感激你一辈子的。”黑狗插嘴道：“阿福后来还钱了么？”

　　“他好像忘记了，我也没好意思提。”阿基的嘴角向上撇着，可以挂上一瓶醋。

　　“剩下的八十五元呢。”小胖指了指账目说。

　　“买牙膏、毛巾，花费十五元。”

　　“嗯，还有呢？”

　　“购买墨水、钢笔和作业本，花费二十元。”

　　“还有呢？”

　　“买《XX画册》，花费三十七元。”

　　“阿基！”小胖厉声高喝，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你都穷成这样儿了！还有钱买《XX画册》？”

　　阿基回头瞅了瞅大家，发现自己已然成为被唾弃的对象，四周全是鄙夷的目光。

　　“额，这也是我的一点儿爱好嘛。”他的脸上浮现惨淡的笑容。

　　“你知道我攒了多久的零花钱吗？为了能够买那本画册？”小胖幽怨地瞪着阿基的脸。

　　“书店应该还有卖的吧。”焦胖子立刻赶来圆场。

　　“整个Y城，只剩下那一套了，我都没舍得下手。”小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看完后就借给你。”阿基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试图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还有十三块的余额。”小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账目说。

　　“昨天晚自习结束后，我买了两串烤豆腐。”阿基大言不惭地抛出最后一句。

　　焦胖子摇晃着脑袋，啧了啧舌头说：“阿基，你可真会享受啊。”

　　鉴于阿基的全部资产只剩下十块零六毛，所以必须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实行计划经济，严格控制开销。阿基每天的生活费用也由最初的十元，降格到了一元。

　　“你让我怎么活啊？每天只有一块钱？”阿基委屈地瞪着我们说。

　　“距离下一个月只剩下十多天了，忍忍吧。”焦胖子拍了拍阿基的肩膀。

　　“那你说，我每天吃什么？”阿基摊开两手，一副凶巴巴的表情。

　　小胖用牙齿咬着笔杆，焦胖子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黑狗目光空洞地盯着窗外。

　　“有了！阿基，你这几天就吃馒头吧。”小胖灵光一闪，眼睛亮亮地说。

　　“呸！每天吃馒头，你想噎死我啊。”阿基啐了口唾沫，将小胖的好意拒绝了。

　　“阿基，食堂每天傍晚都有剩余的馒头减价处理，你——”小胖将话说到一半，开始观察阿基的面部表情。

　　“原价五毛的大馒头，降价处理，两毛五分一个。”黑狗在一旁作补充说明。

　　“不就是一些冷馒头嘛，拿回寝室，放在暖气片上烤一烤，不也能吃吗？”焦胖子觉得这个提议合情合理：“你买四个馒头，第二天就有干粮了。”

　　“你们喂猪呢——啊！”阿基愤愤不平地喊道。之后，他支吾了几秒钟说：“我在暖气片上烘干过袜子。”

　　阿基发觉有的人嘴角开始抽搐，有的人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像河马；更有甚者已经捋起了袖子。

　　“唉！别打脸啊！”

　　十多分钟后，大家心情舒畅地将阿基从床铺下拽了出来。

　　“我吃馒头就是了。”阿基苦笑着说。

　　“对了，食堂中午好像还提供免费的咸菜，你可以偷偷地带回来点。”小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说。

　　“就是，周五还有免费的玉米面儿粥呢。”焦胖子添油加醋地说。

　　“我记得阿甘好像藏有一罐辣椒酱。”黑狗突然将目光投射到我的身上，阴险地笑了笑。

　　“没有，没有啦。”我嘴上说，心里却发慌，只能不停地摆手。

　　“你就是这么小气。”小胖哼了一声，索性将自己的储物柜打开，从里面取出三包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喏——我只剩这点儿存货了，阿基。”

　　我在大家责备的目光中，不情愿地打开柜子，大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尖叫了起来——

　　“哊！阿甘，你还藏着两袋薯片呢？”

　　“阿甘，这是你买的香肠吗？”

　　“阿甘，你的罐头过期了没有啊？”

　　“阿甘••••••”

　　我深切地体会到，仓鼠瞧着自己的粮仓被打开时的悲痛心情，甚至联想到敦煌莫高窟的藏经洞，数不清的珍贵文物被一件件取出，胡乱地摆放在地板上。

　　“你小子，深藏不露啊。”小胖的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呵呵。”我苦笑两声，咬紧了牙关。

　　经过密切的磋商，他们否决了我的抗议，决定将小胖的三包方便面和我的一小罐辣椒酱，一包薯片以及一根香肠捐助给阿基。阿基像非洲难民似的双手接过食物，感激涕零。

　　“黑狗，我记得你好像还有几盒酸奶吧。”我不怀好意地戳了戳黑狗的胳膊。

　　“焦胖子，你吃剩下的那半箱饼干呢。”

　　“小胖，你能告诉我，藏在柜子里衣服下面的是什么东西吗？”

　　他们一时语塞，惶恐地瞪着我，不约而同地质问道：“阿甘！你这是要干什么？”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我斜着眼睛瞥了他们一眼。

　　那天晚上，寝室再一次步入了共产主义。大家极不情愿却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食物贡献出来，任由阿基挑选。阿基从一文不名的穷光蛋瞬间变成了土财主，我们则在一旁瞪着眼睛，吞咽口水。阿基最终挑选出我的辣椒酱和两根香肠，黑狗的三盒酸奶，焦胖子的半箱饼干，以及小胖的两个巧克力甜甜圈。小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不舍。

　　作为回馈，阿基在未来许诺我们一顿大餐，并每人提前兑现了一串烤豆腐。这几乎花光了他一半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