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未来。生活就像一盒包装好的巧克力糖，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口味。小胖说这纯属胡说八道，《阿甘正传》中根本就没有这句。我淡然地撇了他一眼，说：“这也是阿甘的至理名言。

　　“碳花”一直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就是成为电影明星或者时装模特——身着暴露的晚礼服，脚踏鲜红的绒地毯，迎接聚光灯的洗礼。

　　“当明星有什么好？每天都被狗仔队们追踪。”“刀郎”瞅了一眼桌子上的报纸说道。娱乐版的头条是著名影星XXX与妻子离婚，女方与著名经纪人XX有染。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本报独家披露。

　　“那多有意思啊。”“碳花”双手捧起脸颊，露出花痴似的微笑，活像一朵向日葵。

　　“你成为明星就知道里面的痛苦了。”“刀郎”咧着嘴苦笑了两声：“你一旦成名了，不要忘记大家就好。”

　　“怎么可能，咱们是好姐妹嘛。”“碳花”一手挽起“刀郎”的胳膊，开始撒娇。

　　“上课啦。”“虎妞”在一旁催促了两声。“碳花”不情愿地扭着身子，回到了座位上。

　　在那个年代，选秀类的电视节目刚刚兴起。无数少男、少女怀揣一夜成名的梦想，参与其中。“碳花”看着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海选报名通告，不由得心潮澎湃，坐卧不安。

　　“你今天是怎么了？像个打桩机似的乱颤。”黑狗疑惑地盯着同桌的眼睛。

　　“用不着你操心。”“碳花”连眼皮都没有抬，冷冷地抛下一句。

　　“她这是怎么了？”黑狗的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三天以后，报名就结束了！我究竟该怎么办啊。”“碳花”一手攥紧报纸，像个陀螺一样，在寝室里打转。

　　“想去，你就试一试呗。”一个女孩刚刚梳洗完毕，开始摆弄湿漉漉的头发。

　　“报名的地方在省城啊。”“碳花”嘟起嘴巴，不情愿地说：“得坐六个小时的火车呢。”

　　“那么就在学校里呆着！”另一个女生没好气地说：“每天这么神经兮兮的，我们都快被你逼疯了。”

　　“我究竟该怎么办呢？烦死人啦。”“碳花”用双手不停地揪扯褪色的毛绒玩具。

　　晚自习结束以后，“碳花”神神秘秘地将“刀郎”和“虎妞”拉到了走廊的角落。在幽暗的灯光下，三张脸庞神色凝重，开始策划一场“阴谋”。

　　“你真的要去省城啊？！”“虎妞”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

　　“小点声！不要让别人听见了。”“碳花”慌张地摆了摆手，然后伸长脖子，四下张望。远处传来零星的脚步声。

　　“你的课程怎么办？”“刀郎”皱了皱眉毛说：“得旷课两天呢。”

　　“这个就麻烦你们了，就说我生病回家了。”“碳花”笑嘻嘻地说。

　　“你一个人去省城多危险呐。”“虎妞”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

　　“没事儿，我去——舅舅家。”“碳花”眼睛一亮，微笑着说：“或者你们陪我去吧，求求你们了。”

　　“我可不敢逃课！”“虎妞”慌忙摆了摆手。

　　“你呢？”“碳花”睁大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盯着“刀郎”。

　　“哎呀，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刀郎”躲闪着“碳花”炽热的目光。最终，她长叹一口气：“仅此一回啊。”

　　“哦——耶！”“碳花”开始欢呼，“刀郎”、“虎妞”苦着脸干笑了两声。“刀郎”开始嘱咐“虎妞”相关的注意事项。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刀郎”搀扶着“碳花”扭扭捏捏地来到了老云的办公室。不一会儿，两个人兴高采烈地溜了出来。“虎妞”一个人站在教室里，隔着窗户发呆。

　　“这两天，怎么没见‘碳花’和‘刀郎’呢？”阿基好奇地询问我和黑狗。我俩都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听说两人都生病回家休养去了。”焦胖子零时插嘴一声。

　　“哦——”大家恍然大悟，然后不怀好意地盯着焦胖子。

　　“这是‘虎妞’告诉的。”焦胖子红着脸说道。

　　“碳花”和“刀郎”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于正午时分到达了省城。穿越拥挤的人流，两旁都是陌生的面孔和咄咄逼人的目光：“小姑娘，打车吗？”“小姑娘，住旅店吗？”“碳花”下意识地抓紧了“刀郎”的衣袖。

　　她俩四处问询去XX大学的路径，在一位热心的环卫工人指引下，七拐八弯来到一座公交站牌前。

　　“看护好钱包。”“刀郎”低声嘱咐“碳花”，后者正在仰脸观瞧繁华的市井：摩天大楼仿佛一根根崛起的竹笋，昂然挺立；立交桥车流滚滚，活像章鱼的触须；穿着时尚的人们，步履匆匆；服务员们鼓足了勇气，在店铺前，跳起了健美操。

　　她们摇摇晃晃地来到了XX大学——气派的校门，恢弘的主教学楼，阔气的图书馆，精致的人工湖。姑娘们转得头晕眼花，“刀郎”暗地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考上这所大学。

　　体育馆里人山人海，姑娘们拥挤成一团，各自挥舞手中的报名表。“碳花”说明来意之后，被工作人员客气地请到一旁，然后塞给两张表格。

　　“碳花”神情紧张地端坐在镜头前，摄影师比划了一个手势说：“放轻松，神态自然一点儿。”

　　“碳花”咧嘴笑了笑，露出六颗洁白的牙齿。

　　眼前的排练厅不时传来响亮的歌声，“碳花”捏着号牌，跟着工作人员走了进去。

　　“你一定会成功的，加油！”“刀郎”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为好姐妹鼓劲儿。

　　一个小时以后，“碳花”神色漠然地走出门来。

　　“怎么样了？评委说什么了？”“刀郎”神色有些慌张。

　　“嗯，他们说我很有潜质，以后会一定成为大明星的。”“碳花”突然眉飞色舞地说。

　　“真的？！”“刀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啧了啧舌头：“那么咱们得好好庆祝一下，然后将这个消息告诉‘虎妞’他们。”

　　姑娘们到超市买回了一大包零食，然后兴冲冲地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碳花”偷偷参加选秀节目的消息不胫而走，老云脸色铁黑，将她们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然后每人罚抄古文两篇，以示惩戒。同时要她们保证，不再逃课参与类似的活动。

　　“罚得太轻了，明显不公平啊。”主席大义凛然地举起一沓稿纸，上面写满了字迹。主席因为逃课，被老云罚抄古文二十篇。

　　两个月以后，XX电视台摄制组的汽车来到了Y城一中，这给当地带来巨大的轰动。校长和领导们列队欢迎，记者举着话筒，轻声问道：“谁是XXX同学？”

　　“碳花”扭捏地挤出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一只手。

　　“恭喜你进入初赛，请务必接受我们的采访。你••••••”记者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地说个不停。“碳花”受宠若惊，支支吾吾地回答。

　　“评委们都这么没眼光么！”

　　“这个家伙是怎么通过海选的？”

　　两个女生在人群中低声地嘀咕着。

　　自此，“碳花”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大家不由得刮目相看。一个星期以后，电视台邮寄过来复赛的邀请函。校长亲自找老云谈话。他皱了皱眉头说：“只要不影响学习，我没意见。”

　　在我们期末考试的时候，“碳花”去北京参加决赛。考试结束以后，我们特意去网吧，看了节目的转播。“哇，真的是她啊。”“虎妞”用手指点了点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说。

　　“碳花”身着淡绿色的连衣裙，头发编织成一簇一簇的小辫儿，在伴奏中放开了喉咙，我们耳边传来熟悉的歌声。

　　“碳花”在决赛中获得了相当好的名次，尽管不是第一。在鲜花和掌声中，她泪流满面地登上了领奖台。她手握话筒，用颤抖的嗓音说：“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爸爸妈妈，谢谢他们的辛劳付出；其次，感谢我的同学，谢谢你们的鼓励；还要感谢所有的观众朋友，谢谢你们对我的关注和支持！”“碳花”刚刚说完，画面变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唉，以后只能在电视上看到她了。”“刀郎”叹了口气说道。

　　“碳花”后来成功签约了一家娱乐影视公司，然后便开始了自己的演艺生涯。我们则为高考忙碌得焦头烂额。

　　高考结束，大家欢聚一堂，老云红光满面地致祝酒词，他说我们没有让他失望，祝愿大家有一个美好的未来。黑狗和“刀郎”代表大家做了回敬。在觥筹交错之间，“虎妞”冒失地提了一句：“不知道XXX，现在怎么样了？”

　　“人家现在肯定飞黄腾达了。”“刀郎”为“虎妞”斟满饮料。

　　再一次见到“碳花”，已经过去了十年的光景。豪华别墅外，停放着一辆敞篷的保时捷跑车，四周圈起篱笆墙，角落里安插数不清的摄像头。

　　“大家随便吃点什么，不要客气。”“碳花”满脸笑容，端上来一盘洗刷好的水果。我们在真皮沙发上如坐针毡。

　　“你这里真奢华啊。”“虎妞”艳羡地说。

　　“一般般。““碳花”腆着脸，害羞地说：“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的。”

　　我们开始海阔天空地闲聊，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子，将手机捧了过来说道：“X小姐，您的电话。”他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碳花”接过电话，开始不耐烦地抱怨：“我每天都得约见那些无聊的朋友，接听数不清的电话。”她说完，立刻脸上堆起笑容，然后换上一副甜美的嗓音：“喂，是郭哥啊——”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求你帮帮忙。”“虎妞”犹豫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嗯，说吧，我会尽力而为。”“碳花”脸上保持着机械的笑容。

　　“我的女儿报名参加超级XX，听说你是评委之一，所以——”

　　“这种事情，我就爱莫能助了，不过只要是好苗子，一定不会让她埋没的。”

　　“你忘记了当初的誓言了么？”“刀郎”咀嚼着嘴里的苹果，嘟嘟囔囔地说。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你们知道我的苦衷吗？”“碳花”快要哭出来，两个眼睛肿得像两枚核桃。“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被人跟踪；我几乎连饭都吃不饱，只是为了保持体形；谁能想到，当明星是这么地痛苦！”“碳花”愤愤不平地喊道。

　　突然“刀郎”、“虎妞”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们举起手机，痛快地按下了快门。“你明天要上新闻头条了。”“女明星私密宅邸被曝光。”“哈哈哈哈••••••”

　　“碳花”在迷蒙中，睁开了双眼，四周还是熟悉的同学，大家竖起耳朵，听老孟调侃人生。她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原来是一场梦啊。”她一低头却惊讶地发现，柜壳里莫名多了一张报纸，上面赫然印着选秀节目的广告。不由得浑身开始发抖。

　　“碳花”依旧很勤奋地学习，只不过付出了更多的辛苦。每当人们询问她何苦这么奋力地拼搏。她不屑地白了一眼，说：“人如果不去奋斗，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