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胖自从买回那本盗版的《周易详解》之后，每天的课余时间都沉溺于此，坚持书不离手，卦不离口，将苏XX忘得一干二净。我们既感到些许宽慰，又心怀一丝隐忧，害怕这个家伙在封建迷信的道路上纵横驰骋。

　　“小胖，你最近变得有些奇怪了。”黑狗用忧郁的眼神瞟了他一眼说。

　　“那里奇怪了？”小胖盯着白纸上的卦象，心不在焉地说。

　　“你每天研究这些东西，不想考大学了吗？”焦胖子有些心急火燎。

　　“谁说的？”小胖白了焦胖子一眼，放下手里的活计说：“这只是我的业余爱好罢了。”

　　“那也不能变得神魂颠倒了呀！”我指了指墙上的时钟说：“这都几点了？你不饿吗？”

　　小胖用手指捏了捏下巴，恍然大悟地说：“我都忘记了，今天是阿基的生日啊，不好意思了。”

　　阿基的脸色愈发难看，大家满脸怒色，瞪着小胖。他吐了吐舌头，用手开始挠头皮。

　　我们漫步在空旷的街道，寒风夹杂着雪花，簌簌地飘落，地面逐渐裹上一层单薄的奶油。汽车蜗牛一样缓慢地爬行，旁边掠过一辆辆叫嚷着的自行车。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在雪中漫步，帽子上结了一层淡淡的糖霜。

　　生日聚会的地点安排在一家新开张的川菜馆。黑狗和焦胖子负责去另一条街道的面包房，购买生日蛋糕和蜡烛；我和小胖陪同寿星一起走进马路对面的超市，拎出两桶碳酸饮料和五瓶啤酒。

　　大家重新围坐在圆桌周围，催促着服务员点餐。不一会儿，姑娘们端着各式各样的冷拼热炒，纷至沓来。在点餐的过程中，阿基尽量照顾每个人的口味与禁忌，例如黑狗这些天肝火旺盛，口腔溃疡，阿基特意将甜品由花生奶油糊改为了拔丝地瓜。

　　餐桌上觥筹交错，谈笑之间，杯盘碗盏就变得一片狼藉。我们酒足饭饱，脸色红润，心满意足地剔着牙缝儿。大家簇拥着阿基戴上崭新的王冠，在奶油蛋糕上点燃蜡烛。

　　“阿基，许一个愿望吧。”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阿基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双手合十，闭目祈祷。随后鼓足腮帮子，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阿基亲自操刀，为每一个人切下一份等量的奶油蛋糕。大家接过蛋糕，然后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你们想干什么？”阿基警惕地盯着大家盘子里的蛋糕，仿佛那是一颗颗定时炸弹。

　　“阿基，过生日嘛，大家就要一起疯狂一下。”焦胖子端起蛋糕碟，一脸贱笑。

　　“不要浪费粮食——”阿基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脸面立刻被拍上一坨白花花的奶油。我们趁机也将手里的奶油蛋糕当汽油弹投掷了出去。十五分钟后，阿基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蛋糕屑，伸舌头舔着嘴角的奶油。我们的衣襟、脖领、袖口都沾满了奶油，活像从雪堆里爬出来一样。

　　“祝你生日快乐啊！阿基。”焦胖子拍了拍阿基的肩膀说。

　　“阿基，以后飞黄腾达了，不要忘记我们啊。”黑狗接过话茬儿说。

　　“黑狗，你也一样啊。苟富贵，勿相忘么。”阿基笑嘻嘻地说。

　　“哼。”黑狗的鼻子抽了一下，冷笑了两声。

　　大家将份子钱凑足，准备买单；同时将私下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焦胖子赠送给阿基一本灌篮高手的画册，包装精美；黑狗赠送给阿基一只青花瓷的中性笔，附带有两管笔芯；我将自己珍藏了许久的卡通玩偶赠送了出去。

　　“小胖，你的礼物呢？”黑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对呀，礼轻情意重。不要害怕拿不出手。”焦胖子安慰道。

　　小胖搓了搓手，面露尴尬地表情：“不好意思，我——”他立刻感受到四周逼仄的目光。“我不小心忘却了，要不我送你一卦？”他红着脸低头说。

　　“算了，你有这份心就行了。”阿基摆了摆手。大家扫兴地准备收拾东西，却看见小胖意外地将桌子上的牙签，洒了一地。

　　“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么？”焦胖子失声喊道。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小胖面色坦然地蹲在地上数牙签，我们则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

　　“巽卦，容我看一看爻辞。”小胖煞有介事地翻阅着那本破破烂烂的《周易详解》。这个家伙已经将那本书拆得七零八碎，里面夹杂了各种图纸，变得神秘莫测，更像一部天书。

　　“嗯，今天会有一笔意外的财富。”小胖合上书页，微笑着说。

　　我们想问个究竟，他摇了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

　　大家前呼后拥地来到了前台，小胖特意叮嘱阿基向服务员索要了发票。阿基小心翼翼地刮开涂层，心跳开始急速。“中奖了！妈妈的居然还是100元！”阿基高兴得合不拢嘴。我们站在一旁，呆若木鸡。

　　餐馆的老板，瞪大眼睛，仔细地摩挲着发票，然后不情愿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这就是我的礼物喽。”小胖扬了扬眉毛说。事后，小胖说这种方法叫做草签法，是周文王推演八卦时所创，一直流传至今。我对此谬论提出了质疑：“文王演周易，不是用铜钱的吗？”

　　“现在去哪儿找那么多铜钱？只能用牙签代替啦。”小胖嫌弃地瞪了我一眼说道。

　　小胖神算的声名在Y城一中不胫而走。大家的态度由将信将疑变得心悦诚服。他的课桌前经常挤满了前来占卜的同学，小胖对此很高兴，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小胖，帮我看一看，今天能不能逃课？”

　　“小胖，我买的这张彩排能不能中奖啊？”

　　“小胖，今天湖人队和马刺队的比赛谁能胜出？”

　　“小胖••••••”

　　小胖占卜用的道具除了几桶牙签以外，还添加了一副扑克牌，一副塔罗牌，几根竹签和十多个磨得光滑的一角硬币。黑狗笑着说小胖只要披上一领僧袍，然后手托水晶球，就可以冒充国师去招摇撞骗了。小胖撇了撇嘴，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小胖占卜起初分文未取，后来则需要一定的费用，这使得同学们一个个侧目而视。他则对此不以为然。

　　“你怎么能收钱呢？这和街角摆摊算卦的骗子有什么区别？”黑狗义愤填膺地说。

　　“我不是骗子！”小胖委屈地说：“算卦也得需要成本啊。”

　　“那你有什么成本？！”焦胖子指了指课桌上的扑克牌说。

　　“额——”小胖的脸涨得发紫。

　　“小胖，你怎么能沉湎于封建迷信呢？”阿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嘛。”小胖摊开手上的那本《周易详解》说。

　　“你认为只凭借一本破书就能够解读天机了？”黑狗厉声问责道。

　　“那么，中奖的事情你怎么解释。”小胖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大家有目共睹。”

　　“那是偶然状况。”黑狗毅然决然地说。

　　“小胖，云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虎妞”抱着厚厚的一沓卷子，颤颤巍巍地走了回来。

　　“知道啦。”小胖支吾了一句，然后不耐烦地起身离开。我们也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小胖整个晚自习都没有回来。英语老师简单询问了事由，然后便在黑板上布置作业。当放学的铃声敲响，小胖绷着脸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将柜壳里的扑克、塔罗牌连带竹签全都扔到了垃圾桶，还将那本《周易详解》撕得粉碎。

　　我们诧异地盯着他的举动，仿佛是在观察外星人。事后，我们想打探老云那一晚究竟说了什么，以至于产生扭转乾坤的功效。小胖对此守口如瓶，大家愈发觉得骨鲠在喉，刺痒难耐。多年以后，我们对此事还耿耿于怀，而小胖却将它忘得一干二净。

　　“这小子太不厚道了。”阿基摇了摇头，失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