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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哥说，王文宇写的小说里，他最喜欢讲杨鸣和他那姑娘儿的那篇。杨鸣不乐

　　意，他说他都快忘了那姑娘，王文宇又让他那段往事在他脑子里做了钉子户。

　　后来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起这事儿，大家以为杨鸣又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是他并没有。热气羊肉的雾气在升腾，杨鸣淡淡地说：“其实那次我知道她来了，我就是故意不去见她。”桌上的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唯独勇哥闷头喝酒，越喝越凶。突然，勇哥蹭地站起来，还不等王文宇他们反应过来，一记结实的拳头已砸在杨鸣的脸上，“妈的，你混蛋！”勇哥咆哮着。这是勇哥当着他们的面第一次发火。

　　大学入学第一天，杨鸣在向大家自我介绍时，大家都问他爹是不是杨铭宇。他腼腆地笑了笑，生日那天豪爽地请大家吃了一顿黄焖鸡米饭。大一下学期，杨鸣在网上认识一姑娘，那姑娘在北京上大学，两人聊了仨月，开始了一场跨越一千多公里的异地恋。王文宇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杨鸣会干的。他们要求看照片，杨鸣装模作样拿出手机在他们眼前晃了一下，大家一哄而上把手机抢来，刘习拿着手机赞不绝口。

　　“这样的妞，怎么能被你泡到？还跟你整这不切实际的网恋？”刘习问。

　　杨鸣微微笑着，一言不发。

　　“这北京姑娘，不好惹吧？她知道你待的地儿是城乡结合部吗？”王文宇问。

　　杨鸣从刘习手里夺过手机，关了相册，说：“知道，都知道。”

　　大家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从怀疑变成了佩服。

　　

　　2

　　放了假，杨鸣坐了一夜火车去到北京，终于和那姑娘见了面。姑娘和照片上并无两样，虽然是北方姑娘，但说起话来轻声轻气，温柔可人。杨鸣紧张地慌了神，拖着行李箱就往旅馆跑，连手都忘了拉。姑娘也懂事，跟着杨鸣像两只无头苍蝇乱转，从北京城的南边兜到北边。待到山穷水尽之时，杨鸣不得不与姑娘分离。回程的路上，杨鸣在上铺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睁眼天花板，闭眼她的脸。他艰难地扭动身子，掏出振动的手机。一看有条新信息：你的伞忘在我这儿了！

　　“没事儿，你用吧。”杨鸣在手机上打下这句话，按了发送键。睹物思人，伞忘了，也好。自己没法陪在她身边，就当给姑娘留个念想。

　　自那假期以后，杨鸣常常收到姑娘寄来的快递，有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看得王文宇他们好不羡慕。

　　刘习问杨鸣：“你们这一年到头，能见几面？”

　　王文宇拆开一包快递盒里的零食，插嘴道：“相见难时别亦难，你说能见几次。”

　　杨鸣不响，一个激灵拿起手机，马上伸出食指靠在唇上，“嘘嘘，轻点儿，来电话了。”

　　杨鸣把手机贴近耳边，边说边到走廊，轻轻带上门。

　　“嗯嗯，收到了，收到了。”

　　

　　3

　　姑娘生日，杨鸣让王文宇他们给出主意。勇哥说，不就是送个东西呗，这姑娘喜欢啥送啥。杨鸣挠挠头：“我问了，她说她啥也不想要。”

　　“不想要什么意思知道吗，就是你送啥都可以，但是不能不送。”刘习补充说。

　　杨鸣翻看着聊天记录，突然看到一条消息，心里有了想法，二话不说把钱包翻了个底朝天，翻出二百多块钱，撒腿就往外跑。

　　缓缓启动的列车载着杨鸣，杨鸣的怀里揣着余温尚存的糖水。车厢时而安静时而喧闹，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上车就外头大睡的胖肚腩大叔，坐在对面的是一对去北京求医的夫妻。那对夫妻和他聊天，说了半天，杨鸣也没明白那位妻子得的是什么病，不过从他们的一举一动来看，实在恩爱得很。临近午夜，杨鸣有些瞌睡。他的眼前迷迷糊糊出现了姑娘的脸，他想象有一天如果心爱的她也患了很严重的顽疾，他一定要不离不弃，早上煮她爱喝的糖水，晚上替她掖好翻在外边的被子。不对不对，她一定不会生病。杨鸣摇头晃脑，眨巴眨巴眼睛，窗外漆黑一片。胖肚腩大叔的头歪在了他的肩膀上。

　　当杨鸣出现在那姑娘宿舍楼底下的时候，糖水已经凉了半截，鼻涕在雾霾里冻成了两截。但姑娘看到他的一瞬间还是惊呆了，杨鸣也被自己感动得不行，待姑娘抱上来问他住哪儿的时候，都忘了什么叫性欲。

　　杨鸣待了不到两天就要走，期末考试可耽搁不起。生在南方的杨鸣抗不了冻，在积了雪的火车站瑟瑟发抖，姑娘穿一件长及脚踝的大衣，裹着厚实的围巾跟杨鸣恋恋不舍。

　　“北京特冷吧？”

　　“冷，外头跟个冰窖似的。”

　　“下回儿，我去找你。”

　　“别别，女孩子一个人跑来跑去的不安全。”

　　姑娘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发车的时间越来越近。

　　“我走了。”杨鸣沉重地说。

　　“嗯，别一会儿赶不上了。”姑娘的声音有些发抖。

　　“别哭，又不是不见了。”杨鸣对姑娘说。

　　转过身的刹那，杨鸣感觉嘴里咸咸的。

　　

　　4

　　回去后的杨鸣每天夜以继日地打零工挣车票钱，一边还要从牙缝里挤出时间和姑娘进行远程情感交流。苦是苦，难是难，可一想到再苦再难也是为了她，杨鸣就一声不吭地过着起早贪黑的日子。

　　大四，姑娘备考雅思，准备去英国读书，跟杨鸣提出了分手。杨鸣哭得一时不能自已，电话里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王文宇看着惨兮兮的杨鸣说：“早跟你说过，北京妞不能惹吧？”刘习又往杨鸣心上插一刀：“说什么不想耽误你，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你耽误她。”

　　是这样吗？杨鸣伤心欲绝。第二天烧光了这几年积攒下来的火车票，差点烧着了寝室，被刘习他们一顿臭骂。

　　“诶诶，你一个人失恋，别把我们的命都搭了进去。”刘习还想说两句，看到杨鸣头顶遽然窜出的根根分明的白头发，又于心不忍。杨鸣一直有白头发，据他说从初中就有，大一他们初见他时，黑发中就掺着白发，还好长了一张年轻的脸。如今，杨鸣的白头发已经可以和他的头皮屑一较高下。

　　毕业旅行，杨鸣顶着一头灰发去西藏，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资深驴友。可他第一个因为高原反应倒下。

　　“不不，我不是杨鸣，我是杨鸣他同学，杨鸣快不行了，你要不要来见他最后一面啊？他现在说不了话，呼吸都困难呢。医院里躺着呢。”刘习拿着杨鸣的手机激动地说。

　　“他这样说，万一那姑娘真跑来了怎么办？”王文宇问抽着烟一语不发的勇哥。

　　

　　5

　　杨鸣揉着渐渐发红的脸颊，眼角也开始发红，不知他在酝酿着什么情绪。勇哥把拳头捏得嘎吱响，说：“人十万八千里赶过来就在门口站着，你他妈在里面装睡？”

　　火锅的热气笼罩在杨鸣的周围，他说：“醒来不过是多一次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