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古事·第五轮回·鸠·起源Ⅰ

  她有许多的姐妹,在枝头上欢呼、吵闹,不亦乐乎。

  她拥有最明媚的笑容和最动人的姿态,是所有姐妹艳羡的对象。她们会说,呀,好美丽的花!

  她已在整个季节引来了最多的蝴蝶、蜜蜂、凡人和妖怪。他们都从万千花朵中挑出了她,或翩翩起舞,或伫足流连。

  整个世上,最无奈与最痛苦就是,你明知结局,却无法改变,亦无法逃避。

  天上地下,来到了充满了闲风流雨,叶黄稀疏的秋天。她最辉煌的夏季,终究是一曲终了,再无痕迹。

  她的姐妹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尸体飘落在汩汩的雨水里,零零散散。她望见她们苍白的面庞和依旧鲜艳的霓裳。

  哭泣。痛苦。彷徨。迷恋。焦急。抱怨。

  这些都阻挡不了她迈向死亡的脚步。皱纹开始浸上她倔强的额头,原来傲人的花瓣也被劲风吹得龟裂。可她连一个告别的人都没有。

  她骂这天,你变化无常;她骂这风,你冷酷无情;她骂这命,活得还不如长生的野草和卑微的芥子。

  于是,她听见了一个声音,跳下来!跳下来!

  从初夏到中秋,她已独自在枝头撑了许久,再也支持不住。

  她有些羡慕原来的姐妹:死的时候还有一副姣好的面貌和体态,能跟着流水清风,任意东西。

  而自己只好接受这凄风厉雨,死于一片苍凉肃杀。

  泪眼婆娑里,她看见了一位人类的女子。骨肉匀亭,面容并不算美丽,但清淡得像春天融化的雪水。

  那女子说,妹妹,过来。

  她被拥入怀中。那份温暖却像是冬日的暖阳,让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忍受这样的痛苦!”她紧紧地抱住那女子。

  “这是因为我们是花啊。无论是这世上的枯荣,还是那八洞天的操纵,我们都抵不过命运啊!不过,”那女子挽了挽鬓角的几绺头发,露出明眸与皓齿,“我们为什么不打破它?”

  她看到了冲天的怨气与千年万年的怒火从那女子的身上迸发出来,所在的空间在刹那间长满了植物:荆棘在向她招手,樱花在向她微笑,玫瑰在向她大喊:“妹妹,快来啊!”还有更多更多的植物生长出来:丁香、蔷薇、蒲公英、虞美人、绿萝、牵牛、爬山虎、梧桐……无数的树木、花草从虚无中浮现出来,她们都幻化出了人形,无一不是倾国倾城之貌。

  她的脑海里仿佛被清泉洗涤过一遍,内心好像被灼热的炭火燎烧。她回那女子,我也是花么?

  是的。世上最美丽,最妖艳,最魅惑众生,也是最鸠毒,最恶劣,最无情的花。

  “嗯。”这道理从她出生时她便已知晓。

  每只围绕她飞舞的蝴蝶都会突然掉落在地下,蜜蜂也会晕头转向地砸向树干,所有的姐妹只是她一朵花的养料——是她将枝头上的每一位姐妹毒死,才换得自己从初夏到中秋的花期。

  那女子娓娓讲述,她也静静倾听。其余的花朵与树木惨然变了脸色,全是戒备之意。

  “那么,你找我来做什么?”她平淡地问道。

  那女子伸出如玉的双手,再一次拥抱她:“那不是你的错。你内心的泪被他们封在了古铁山,这才是你无情的缘由。”

  “你可知道,古铁山山顶的铁池已被你的泪填满,漫溢出来的血和泪淹死了黄泉坡里百万魂魄,十万牛头马面。”

  她不知道这些话的含义,但能猜到这里面的腥风血雨。

  原来自己的一生全是他人的愚弄。自己的痛苦来源都是那阴晴不定的天上。她握紧了拳头,露出了嘴中的獠牙。

  她跪倒在地上,哭喊着自己所有姐妹的名字。是的,泪水滂沱——她已许久不知落泪的滋味。

  “从此,我便是您的刀戈和兵甲;即使失败也不会辜负您的名号!”她目红若眦。

  “你可知道,你要背负永生的骂名?”

  她坚毅地瞪着那清稚绝丽的女子。

  那女子长吁一口气,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杀了我,用你花蕊上的毒。”

  她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伟大的花妖,震砾了万年,守护这人世妖界的沙棘,要自己杀了她?!

  “善良的孩子,别忘了这份怒火,别忘了这世间的所有,别忘了你的姐妹。”沙棘拔下她额边的一根头发,吞了下去。

  ……

  她坐在十万根藤条编就的花座上,座上是五色缤纷的明日花。

  那满天的魔一个一个面容严肃又疑惑。他们无法理解卑微的妖怪怎么会像飞蛾扑火一样来送死。

  她双眼噙满眼泪。“走!你们都走!荆棘,把她们都困起来!”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是啊,被人玩弄操纵的木偶,也会愤怒地把自己燃烧,想要照亮这恶心黑暗的夜晚。

  她用玫瑰刺破自己的胸膛,金黄色的雾气氤氲在整个天上和地下。

  雾气把妖怪们逼到八千里外。妖怪哭着跪在地上,嘶鸣声引来了天狗。

  她亲眼见到那十一只威严的魔像沙棘一样抽搐,吐血,暴跳而起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化为尘埃。

  “杀了我,金波旬。”

  只有最鸠毒的花才能杀死高高在上的魔。沙棘赌得很对。

  她倒下的地方,地下三千丈全是毒鸠,方圆十万里遍布黄色毒雾——那是八洞天流放魔的刑场。他们惹到了最不该惹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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