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不慢，自行车。

　　眼里的五颜六色不停地闪过，裙子下的高筒袜，短裤下的各样腿，天闷热，雨将临，雷声追过来了。行色匆匆的人群中，蓦地，一个披肩发的身影超过了我，好熟悉。眼神追逐过去，熟悉的粉红色的二四坤车，急速前行。

　　车轮飞转出悠悠往事。

　　她是云。

　　老同学宽在三年前，于一座气宇轩昂的建筑前把云介绍给我，月色下的一帧剪影，清丽的笑容羞涩的样子，夜风里的长发轻扬着曼妙的诗。

　　宽挥手告退，我和她徜徉在街柳依依的人行道上，她不言，我不语。

　　终于，我率先打破了寂寞，她的声音真好听，路其实很长，却觉得走得飞快，她的家竟然那么早就出现在了眼前，我有些恋恋不舍，她亦然。

　　“我们…”云说，

　　“我们…”我说。

　　几乎同一时间发出的“我们”让我们相视一笑，她的笑比月亮里的那个仙子还美。

　　“你说吧。”我说。

　　“你说吧。”她说。

　　又是对望一笑。

　　“我们，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她羞涩地低下了头，此时正好有一块云遮住了那轮月。

　　“下周末，怎样？”我问。

　　“嗯，你下班后来这等我。”她的明眸会说话。

　　于是见面频繁起来，于是话题多了起来，于是她见到了我的家人。母亲未置可否，但是说云身体孱弱，怕担不起繁重的生活。

　　说得清原因，也说不清原因，总之，再未见面。我思念她的长发，却只能让这思念化作风，风是留不住云的。常有她的祝愿来自电话，常有她的身影来自梦中。

　　自行车在我的快速蹬踏下，与云形成并行之势。彼此下车推行，问候，问工作，问家庭。

　　云问我，有小孩了吧。我如实相告，小女已牙牙学语。她再无声，长发在风的作用下遮盖了她三分之一脸，玉指撩开，还是那么美还是那么优雅，眼睛里却有让人心酸的晶莹。我想说，可是说什么呢？

　　雨下来了，风大起来了，都很急，肩头很快湿了，地面很快湿了。行人纷纷躲避，自行车也在寻找遮雨的去处，云却不去寻，仍推车慢慢前行，我紧跟着。

　　秋风秋雨愁煞人，可是这夏天的风雨怎么也是如此呢！

　　十字路口，我和云的方向不同，该抉择了。

　　云驻足，望着我，脸上流下的水里有情感但是没有怨怼，她笑笑，没有说再见。

　　我看着她，脸上淌下的当然也不只是雨，我笑笑，再见没有说出口。

　　我让云先走，我想目送她的身姿；云让我先行，她想看我的背影。

　　又彼此笑笑，一起转身。

　　雨停了。

　　写于一九九三年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