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金风玉露一相逢 般若(2)

  蓬莱之巅,白发长者赫然而立,抬手掐指一算,神情忽而转变定定看向脚下渐渐透明的白雾,目光随着出现的河水穿过小镇。

  灵溪镇的街道上人烟稀疏,平日里热闹的集市上如今空空荡荡,只剩下残破的白笼和歪席。天空阴蒙蒙泛着细雨,浓厚的乌云压在屋顶上随时都要崩塌。

  衣衫褴褛的妇人步履蹒跚地走在青石条的路上,荡开一圈圈的脚步回响,仿佛幽灵一般“吭”“吭”“吭”。一下又一下地敲在人们提起的心房上。

  她含着自己沾满污秽的食指酿跄着前行,口中发出尖细的笑声,“我的儿子回来了,他就躺在我怀里,给我背诗,咯咯!”转脸又是惊又是愤怒地冲到紧闭的丁府门前,抬手去砸得门“空空”响,“把儿子还给我!把儿子还给我!”

  锦瑟瞄了眼红色的府衙大门,“他就在里面。”

  绿色的身影蓦然一动,脚步刚迈出去半步,一只红袖断然拦住去路。女子回头,对上一双半挑起的烈焰瞳眸,“你现在不宜白日走动,他在里面也跑不了。”

  般若捏紧墙角蹙起眉头,“我相公怎么会在丁府?”

  “毒蝎查过,你死去当日你相公便娶了门下侍郎之女——丁妙人。”锦瑟把玩着垂在肩头的红发讥笑,“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情’。”

  般若摇头,“不可能,王生,王生一定是被逼的,他不可能娶别的女子。”

  锦瑟巧然一笑,烈焰红瞳紧紧跟随着疯妇人敲打的红色大门,“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空空空!”妇人手握成拳颓然砸在漆朱的门上,“哪个王八羔子大清早搅了小爷的好梦。”守夜的衙役跨过木坎走到妇人身边,掩面打了个哈欠,因为肚子肥大腰间的佩剑有些松动,他伸手扶了扶向石狮子外啐了口唾沫,打量完一身寒酸脏乱的妇人后,鄙夷地别过头狠狠道,“就知道是你,臭娘们还不死心。”

  “是你们,我知道是你们干的,把儿子还给我!”衙役神色大变,直指着妇人道,“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的,信不信老子把你关起来!滚滚滚!”说罢将妇人赶往大街,却听她嘴里仍旧念叨着,“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是你们把他扔进了河里。”

  衙役眼中有狠色,他眯起双眼,手慢慢滑向刀柄,墙角的紫色人影面色凝重亦是准备随时上前,忽的一声“陈贵!”从妇人离去的方向传来,另一个衙役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白衣少年。

  一个身姿高挑,剑眉星目,英挺正直,桃木为簪乌发高束;一个浓眉大眼,散着半截发垂在脑后,始终笑呵呵,温顺憨厚。

  “这两位是蓬莱仙山的弟子,云轩和云初道长,特来帮我们灵溪镇驱妖的。”

  “难道水里真有妖怪?”陈贵喃喃自语引着三人走进县衙,云轩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身子忽的顿住,眉头微微皱起回首看向斜对大门的墙角处顿了顿,发现空无一人才继续前行。

  般若看着陈贵怒气郁结,双手紧握成拳,回身问“我认识他,就是他将我弃尸荒野的。城主,我们…”话未说完,却看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红衣少女,一双眸子晶莹透亮,长发及腰,她左顾右盼了一番,见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又重新打量起眼前人来,扫过她眉间竟有着同魔女一样的半个鸾华诧异道“你,你难道是…”

  锦瑟风清云淡道“无需惊讶,这才是本座本来的面目。”般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向府衙哀怨道“我与陈贵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我性命,是不是丁侍郎指使的?现在跑出两个蓬莱弟子来,我们怎么进去?”

  “慌什么,区区两个道童而已。今夜我们就去探个究竟。”

  府衙里设宴款待蓬莱弟子,云轩与云初因有职责在身早早便回了客房休息。剩下县衙众人皆是伶仃大醉,陈贵与另一个衙役脚步虚浮地架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往内院走去。

  般若伏在屋檐上,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缓缓走过,心蓦然一紧,泪水就要溢出来,轻声唤着“王生。”

  “夫人请开门,我们把姑爷送回来了。”房间的门凛然大开,丁妙人白了一眼醉醺醺的人,重新坐回自己的梳妆台,冷声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锦瑟回首看向般若,“这便是你说的情?”说罢一转身融进了无边的黑暗里,隔空传音道“别忘了你我的赌约”。

  王生这会儿酒还未醒,嗅到脂粉香气便从后面楼住丁妙人,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真美!”丁妙人却冷漠地挣脱出来,将他一把推到地上,摔了个五分醒,指着地上的人奚落道,“你这些花言巧语我早就听腻了,王生。”

  “夫人,你怎么了?”

  “怎么了?哼!我要休了你!当初是见你有几分才气,又有志向我才委身于你,可年年科考你都落第,平日里只知和陈贵这群狐朋狗党厮混,若早知你是这番模样我断不会嫁给你这个窝囊废。”

  王生被戳了痛处,红着脸指着丁妙人骂道,“悍妇!你…你…”

  “你敢骂我!也不想想你现在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当初是谁死乞白赖入赘我丁家的。”丁妙人的脸扭曲着,嘴角带着一丝嘲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陈贵他们几个做的勾当。一日夫妻百日恩,为了当上门下侍郎的女婿,你居然联合外人来谋害自己的原配。”

  “那也是因为我爱你啊!妙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妙人!我这次一定会考中的。”王生跪在地上揪着丁妙人的裙角苦苦哀求,丁妙人全然无动于衷,就在王生想要站起的瞬间胸口一阵吃痛,他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凭空伸出一只手来,那手里握着他的心脏,连着经脉血肉一起扯出了胸膛。

  鲜血濡湿了衣裳,粘稠的血液流向地面,腥甜的味道无孔不入。丁妙人惊得六神无主,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倒在地。王生还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他瞪着自己的胸膛,张开嘴却喊不出声音,大口喘着粗气。

  般若慢慢蹲下,从侧面伸出头露出死去的样貌,湿漉漉的头发拢拉在前额。王生颤抖地嗯嗯呃呃,般若的眼睛肿得脱出眼眶,紧贴着王生的侧脸,紧紧盯着他。左手虚抚上曾经熟悉的眉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原来,置我于死地的居然会是我的枕边人。”

  “般若。”鲜红的心脏还在一下一下地跳动,她右手掌倾斜,王生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啪嗒”一声滑落在地,经脉断裂,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伸在半空中的欲接的手最终无力垂下。女子凄然一笑,哀莫大于心死,“这世间真的没有情的。”

  “哪里来的妖魔!”荆魂直穿入室,幸得般若反应够快身子一侧,荆魂只划破些皮肉便绕回云轩手中,但般若被划破的肌肤绿色的血液止不住冒出来,灼伤的疼痛像要腐蚀入骨。

  云初闻声迅速赶来,触及房间内惨烈的一幕,不忍地别过了头。云轩愤怒地将剑指向般若,“何方妖魔居然下此狠手?”

  般若掩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站起来,平静道“这是他欠我的!”

  “还敢狡辩,我今天就收了你。”云轩说罢提起荆魂向着般若胸膛刺去,忽然一片红纱遮眼,屋檐上飞身而下一道身影,与云轩擦肩但因隔着红纱看不清其面容,她右手挥过,将剑挡了回去。

  

  云轩被回转的剑气震得向后退却了两步,眼看着一个红色的身影,包裹着般若向窗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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