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寒风凛冽,穿堂过巷从四面而来,在静谧的夜里像是低声啜泣。森冷的月光照在石桥上,镌刻的兽纹狰狞于河面。载着微弱光芒的河灯顺着河流而下,星星点点照亮了半个灵溪镇。
胆小的孩子躲在母亲身后紧紧拽着母亲的裙角。
七月十五又叫盂兰节,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这一天的人间用水灯纪念亡去的亲友。灯火由至阴之气顺水而下,作为纽带将人间的思念带去冥界。因而这一日的冥界也是灯火通明。
相比冥界,魔域除了无尽的黑暗之外,无人问津。黑幕下垂,城外黄沙被风卷起,枯骨在城门左右堆叠。牛头马面怒气盛人,并未留意天边一道红光闪过。
红色的光晕中隐约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听到扰攘声,冰冷的余光瞥了眼地面。
昏黄衣衫的人顶着个酷似牛的脑袋,气急败坏道,“该死的女鬼,哪里不去偏要跑这闕阴城来,莫不是想入魔?”说罢不甘地仰望平地而起的绝命崖。
孤崖托起闕阴城纵入云霄,薄雾中隐隐透着城池的灯光。闕阴城立于冥界与魔域之间,是为魔君白栩所建,城内魔徒个个尚可敌众,背景复杂,正邪难辨。曾有多方势力试图一探究竟,终究是有去无回,因此无人知晓闕阴城内情况,也再不敢轻易涉足。
右边的马面人拍着胸脯道,“大哥怕什,抓孤魂野鬼乃是你我职责所在,我们当的是冥界的差使,莫说魔界管不着,何况它一介城池。”牛头将手里的乌金方戟重重插入土中,上前拉着他小声道,“如今魔君霸占冥界,到处都是他的耳目,切勿出口狂言惹祸上身。”
“老子忍了好久,除了向冥王屈膝何曾这么窝囊。”他一把推开牛头拔出方戟,侧头冷笑道,“大哥若是有所顾忌,管他龙潭虎穴,就让弟弟去闯一闯这闕阴城。”
牛头看着马面慢慢向绝命崖走去,在原地急得大汗淋漓,一时想叫又叫不出口,忽听空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团红光落在两人面前。红光散去,走出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女童,粉雕玉琢的脸蛋上一双眼睛小鹿般灵巧,眉心一点鸾华只余一半,样貌天真可爱。
“原来是个女娃娃。”马面不屑地瞥过面前的红衣小人,上前两步半弯着腰问,“小娃娃,你刚刚在笑什么?”
小人低首摇了摇头,“竟有人以为闕阴城是纸糊的,想要硬闯!”
马面提高了警惕,眯起双眼俯看小人,“这里鲜有人来,你到底是谁?”
牛头将眼前人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传言魔族人样貌丑陋,唯这闕阴城主白栩和副城主锦瑟大不相同,终究无人见过。只知这二人一个只喜白衣长衫,一个非红衣不穿。而白栩不需出面凭一管鹤泪箫,百里之外不论鬼神便可夺人魂魄。
牛头的视线向下移动,见这娃娃腰上竟别着管一指粗的断箫,鼻子便开始喷着热气,形神紧张,马面也横过方戟卫在身前,对她颇为忌惮。
“想来你们已猜出本座的身份。”小人望向两人的眼神蓦地一勾,身上的杀气凝成透明的红光将她包裹在内。
牛头眼看情势紧急,上前两步低眉拱手道,“我与马面只是奉旨捉拿野鬼般若,追着她来的闕阴城,并非有意叨扰您老人家,还请副城主行个方便。”
“想搜城?”小人鼻子里哼出两声,牛头和马面更是全身又绷紧了几分,“尔等记住,进了闕阴城便是本座的人,生杀大权皆凭本座定夺!”
“那不行,我们还要交差,烦请城主还是好好配合。”马面话一出口牛头心中暗叫不好,小人的眼中立时杀气毕露,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笑,“好倔的脾气,本座今天就降了你这倔马。”
马面竖起方戟嘶叫着冲向小人,还未接近便被红光弹开数尺,锦瑟单脚一纵跨上其背,马面挣扎甩动拼命要把锦瑟给甩下去,锦瑟顺手揪起一撮鬃毛稳坐不动,马面头疼欲裂趴在地上左右扭动,扔了手中的方戟,拼命去抓锦瑟的手,只怪小手灵活迅猛,连触碰的机会都没有。
牛头见形势不妙,大叫着“我来帮你!”欲上前将锦瑟拉下马背,谁知她背后像长了眼睛一般,竟抽开右手隔空一掌正中胸膛,牛头飞出几丈之远,后蹄划出长长的一条直线,待站稳鲜血破口而出。
不消一刻,马面已经无力地摊在地上喘着粗气,锦瑟讥笑着飞旋而至地面,背向二人道“今日略施小惩,再有下次,让你们连鬼也做不成。”牛头哆嗦着身子去扶马面,二人卑躬着身子连连称“是”,东倒西歪地捡起兵器,化作一缕白烟遁走。
高百尺的石门慢慢向两边拉开,开阔的庭院下密密麻麻排列着魔众,整齐的声音响彻天际,“恭迎副城主出关!”锦瑟用余光瞥过跪在首列的男子,径自向大殿走去。
黑衣男子隔着段距离紧随身后,直到走进正殿,锦瑟红袖一拂独坐火焰宝座。男子单膝跪地,将脸埋进黑暗中,侧脸颊上一条毒蝎高举尾刺,在斜照脸颊的光芒里逼真慎人。
锦瑟慵懒地斜倚在宝座上,清冷地把玩着自己的衣袖,“白栩呢?”不管何时她从不称他为城主,这是她的特权,也是她与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
副城主不是品级,只是一个称谓,是白栩给的一份安定。因为她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是一个没有过去也不知未来的人。他许她叫自己的名字,他把她当作他的家人,也要她如此。
毒蝎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递上,“小的不知,城主留下丹药便出去了,未曾说明。”
锦瑟接过瓶子打开嗅了嗅,化入虚鼎。“孤狼呢?”
“左使跟随城主一同离开。”毒蝎似是想起什么皱眉道,“城主似乎一直有烦恼之事,月前接了封信出去,回来之后心情甚好,便叫左使与我同去,交待城内之事一切听从您的命令。”
“他们去了多久?可有说何时回来?”
“已经月余,其他并未交待。”
能让他们二人同时出动,必然是有大事。月余未归,莫非生了其他事?她闭关时发现自己心神难宁,残余魂魄开始剥离这具身体,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纵然不知自己到底为何而活,但找到答案之前她还不想死。
毒蝎见锦瑟沉默,接着禀报,“报副城主,今日有人闯入城内已被拿下,该如何处置?”
想必就是牛头与马面要捉拿的那个野鬼,真是稀奇得很,她不肯投胎却偏偏要犯险入闕阴城浴血池成魔。
锦瑟沉思片刻,冷声道,“带她进来。”
“是!”男子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带了个面目清秀的姑娘进来。她站在殿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宝座上的人,只一眼便愣住了。没想到魔女竟然只是个女娃娃,诧异之下因为好奇又多看了两眼。
“为何要成魔?”
“我,我想回去寻我相公。”般若坚定地点头,目向远方,“我与我相公本是琴瑟和鸣,生活美满,奈何歹人趁我相公远行入室行劫,将我害死。我与相公情深,只怕我死了留他一人孤独,听说闕阴城的血池可以重塑身躯,这样我就能重回人间。”
般若回忆起与相公的点滴,心神向往。却听笑声在大殿里不断轮回,她看着锦瑟笑得畅快,吓得跪下求道,“求魔女让我成魔吧。”
“你凭何肯定你相公会伤心?”
般若掷地有声道,“必然是的。”
锦瑟心内念着白栩,找到白栩或许一切就有了答案,说不定也有办法为她续命。白栩不在魔界也不在冥界,会不会在人间?人间是什么样子?像魔界一样晨昏无分,暗无天日吗?
她前倾身子对般若道,“好,你敢否与我赌上一局,我助你回到人间。但若事实非你所言,我要你永世为奴。你敢吗?”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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