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放假里的生活和在学校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放假的心情就是不一样。

　　瑶歌带着一颗度假般无比轻松愉快的心情上了火车，国庆期间交通运输简称国运，虽然没有春运时候那么壮观，火车硬座车厢却也挤满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人。

　　瑶歌在自己的卧铺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为了防止旅途无聊她特地在书包里装了一本图书馆借来的言情小说，草草把书翻完，又坐在靠窗的座椅上发无数个呆，也就到家了。

　　家在北方的城市，秋天时天高云淡。

　　瑶歌在楼下摁了门铃，没人接听，她找出钥匙。一推开家里的门，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老爸老妈却不在家。

　　看看客厅里的挂钟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一般这个时候爸妈就该下班回家了。

　　瑶歌打电话给老爸，老爸接通电话之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小歌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呢？我和你妈都在外面，中午赶不回去了，你自己叫外卖好吧？”

　　瑶歌叹了口气，老爸又在电话那边充满歉意道：“不是爸妈不回去，爸爸有个小学同学来咱们这儿玩，多少年的老同学了，我就和你妈去陪他们一下。”

　　还好季琳也放假了。

　　瑶歌约上季琳下午逛街，两个人转遍了这座城市里新开的商场，顺便扫荡了商场顶楼的美食一条街。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爸妈正在家做饭。老爸在切菜，而老妈围着围裙，高压锅突突地冒着热气。

　　上了大学之后爸妈之间的感情比起之前好了很多，瑶歌的记忆里似乎很久都没有看到他们这样和睦了。瑶歌还在上小学的时候，爸妈经常吵架，一吵起来就是天翻地覆。他们会动手，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瑶歌有一天半夜被客厅里的嘈杂声吵醒，她穿着小小的粉色印花睡裙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暴怒得如同狮子般的父亲，和凄厉哭喊的母亲。爸爸揪着妈妈的长发，把她的头往墙上撞。瑶歌记得自己扑了上去，把爸爸的手抓出了血。妈妈的头发被松开了，她衣衫不整地缩在墙角，满脸泪痕，而爸爸坐在沙发上仍然是一脸余怒未消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这个场景给还是儿童的瑶歌留下了惊恐的印象，以至于现在看电视，碰巧遇到家庭伦理剧演这样的场景，她都会一声不吭，很快换台。

　　那个时候瑶歌的爸爸还是当地一所重点高中的老师，妈妈怀疑爸爸和学校里的某个女老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她甚至一个人跑到学校，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大吵大闹过——那件事是瑶歌后来听家里的亲戚说的，对于具体的缘由，她一直是模模糊糊，但记得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她一个人在家里沙发上，裹着毛巾被看动画片。她有很多动画片的光碟，一张一张地放，蓝猫淘气和蜡笔小新似乎根本就无法让她的目光聚焦。她在焦急地等待，而爸妈一直都没回家。

　　将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瑶歌终于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她看到妈妈推门进来，整个人被雨淋得透湿，脸色灰暗，失魂落魄。

　　“妈妈你回来啦。”瑶歌从沙发上跳下来，而母亲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你怎么还不睡觉，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吗？”

　　瑶歌想说“我很担心你们”，又怕提到爸爸妈妈会生气——她心里明白妈妈这样子回家一定是和爸爸吵架了。她想了想，说：“妈妈，我等你回家帮我铺床。”

　　那天晚上瑶歌睡到半夜就醒了，卧室门下面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客厅的黄色灯光。她翻身下床，轻轻地开了门，发现妈妈一个人歪在沙发上，面前一个倒在茶几上的空酒瓶子，空气里浓浓的酒精味。

　　她喝空了一整瓶白酒，她以前滴酒不沾。

　　那件事是瑶歌父母之间关系的一个恶性催化剂，之后不久的一天，妈妈对放学回家的瑶歌说：“小歌，这一段时间我们搬到外公外婆家里住。”

　　瑶歌不想住到外公外婆家，不仅仅是因为她所有的玩具、故事书和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都放在原本的家里，最重要的是她感觉到了父母之间关系的恶化。她好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说，妈妈问：“你想留下来，和你爸住在一起？”

　　瑶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爸爸对她从小很严厉，她更喜欢妈妈一些。

　　之后的小学生涯和整个初中，她都是在外公外婆家住的。外公外婆都没什么文化，家里没有电脑没有宽带，就连电视基本上也是个摆设。瑶歌每天晚上只能在晚饭后看一小时电视，外公外婆喜欢早早地上床睡觉——很多时候九点钟就熄灯了，瑶歌一直不习惯。她最不习惯的是他们似乎对爸爸很有成见，她经常听见妈妈在和外公外婆抱怨爸爸有多么恶劣，她口中的爸爸简直就像一个暴君，外公这个时候一般是不说话的，而外婆通常好言安慰：“他脾气本来就不好，你不理他就行了，实在不行，你就跟你姐说，跟你哥说，让他们帮忙调解。”在外婆眼里这似乎是解决任何问题的最佳方式也是唯一的方式，她说的哥哥姐姐，是瑶歌的姨妈和舅舅。

　　那时候瑶歌已经开始对一些事情有了自己的判断，她觉得外婆对于爸爸也是有偏见的。她记得有一次爸妈吵架，也是在半夜，那次姨妈一家人和舅舅一家人都来了，还有很多面生的和面熟的亲戚，他们面对着满地的碗盘碎片，说着些似乎没什么用的劝慰。有大人带瑶歌下楼暂时躲避这场战争，瑶歌记得那好像是个慈眉善目的叔叔，他带瑶歌坐到他的车里，问：“你喜欢和爸爸一起住还是喜欢和妈妈一起住？”瑶歌摇摇头，说：“我不想看到他们吵架。”

　　她不理解有什么事情非要通过吵架来解决，也不理解为什么妈妈总是要用这种让家里亲戚都知道的惊天动地的方式来收场。

　　后来高中住了校，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再后来上了大学，也就只能节假日回家一次。似乎老爸老妈终于过了这段大小矛盾不断爆发的时期，和平相处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至少，瑶歌每次回家的时候，爸妈都是不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