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才任性

  花在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起初是根据心中的旋律,找到弦再弹响,然而弹着弹着,下面的旋律好像能不经过大脑的思考便顺势而出,一气呵成。在弹奏的过程中,记忆的片段,在她的脑海中闪现。她终于能回想起来一些事情了!这首《广陵散》她又如何能忘记,由乐曲所带出的记忆又如何能让她不悲伤?

  记忆中,天色阴沉,在一个类似于舞台的台子中央,母亲坐在古筝旁,一脸的淡然,风吹动着母亲的衣襟,显得她格外的洒脱。围观的有好多人,有官员,有士兵,也有其他的一些不知身份的人。母亲缓缓摆开架势,弹奏着《广陵散》。

  《广陵散》是首名曲。魏晋时期嵇康弹得一手好琴,尤其擅长《广陵散》。他不羁,追求自由,对乌烟瘴气、尔虞我诈的官场仕途深恶痛绝,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也因此招来了祸端,在临死前他要过一架琴,在高高的刑台上,面对成千上万前来为他送行的人们,弹奏完了最后的《广陵散》之后,他从容地引首就戮,举世琴音绝,后继无人。

  母亲特意选择这首曲子,别有深意。琴音中无不透露出她讥讽的意味。母亲借着这首曲子表达她的愤怒,她的不屈,她的决绝,她的坦然。这些都与嵇康赴死时的所带有的情感相同。

  “此行唯效广陵别”,花突然想起这句诗,心疼痛起来,不禁潸然泪下。对于死亡毫无畏惧,多么决绝又洒脱!花想再回忆起更多的细节,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毫无头绪。而且对于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但心中大致了然失去母亲是必然的结果。

  眼泪像是决堤的潮水一样,止不住。视线所及一片模糊,花再也忍不住,趴在古筝上,放声痛哭起来。

  屋中另外三人面面相觑,虽然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一致选择了沉默,任凭花发泄这,因为这样对她反而更好。三个人各有所思,皆有触动。

  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渐便成了抽泣声,花逐渐平静下来。这时大家才松了一口气。顾雪拍了拍花的背,花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两个泛红的眼圈。

  乐坊老板此时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他的决定,他看着花道,“你的琴技非同寻常,如此年纪便有此等修为,前途无限。恭喜你可以留下。”

  他顿了顿,看向了顾雪,“而这位,火候尚缺许多。恐怕我不能留下你。”

  顾雪抿了抿嘴唇,她也知道她的确功夫不到家。与花的演奏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板,如果要留,就把我们都留下,否则我们便一同离开。”花握住顾雪的手,略有些肿的双眼中闪着坚持。

  “这…”老板思索了一番,随即妥协了,点了点头,语调中透着无奈,“好好好好好,留下,两个都留下吧。”乐坊现在最缺会古筝的人了,而且这个小姑娘可以说水准都超过之前被选入宫中的那个。这样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多留一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好好栽培一番,也不亏。

  花这才稍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突然又想起些什么,任性地开起了条件,“对了,老板,能否让我们先赊一些钱。我们有急用。”

  在花的一番解释下以及顾雪的请求下,那老板咬了咬牙,先让她们赊了八十两银子。好在乐坊老板是个有些心软而且通情达理之人,先是看到花哭得那么伤心,不由起了恻隐之心,再是了解了霏的病情以及顾雪和花求药的艰辛,更加心软了,还有他们三人的情谊也打动了他,这才答应了他们。

  花内心很是感恩,而且也很高兴,以前一直是顾雪照顾她,帮助她,如今她终于能帮上顾雪的忙了。顾雪满心的激动,有了收入,就有了保障。赊的钱加上他们的积蓄,支付定金绰绰有余。唯一值得担心的是不知道除去定金,还需要多少钱。不过能解决定金问题,是她所没有想到的,上天终于眷顾了他们一下,果然否极泰来,好运气在向他们招手。顾霏感到很兴奋,留在乐坊生活,多么新鲜的体验!而且天天可以听到美妙的乐曲了,心里乐呵呵的。这一夜,三人都睡得很安稳,做了好梦。

  风息和月缺前几日到达长安后也是忙个不停。他们先是处理之前接的单子,尤其是朝廷要员的单子他们可不能马虎,不然出了岔子,会平添许多的麻烦。那要员几乎是把风息他们带去的珍品一件一件看了个遍,又纠结了老半天,才终于选定了一件产自西域的稀奇货。他又买了许多战场上能派得上用途的常用药物。以风息的智慧,他自然可以通过那要员所买的东西来推测其目的。如今战事紧张,战场上物资匮乏,尤其是治疗上的药物。哪一方所具备的医疗物资越充裕,很多时候就代表这一方胜利的可能越大。那要员购买西域的珍品,无疑是阿谀奉承,表衷心。至于向谁表衷心,自然不会是圣上了。长安如今被安禄山所占领,因此不用猜便能推测是向安禄山表忠心。

  有些事风息看得再明白不过了,孰是孰非他心中自有杆秤,但就算知道天平倾斜,他也不会对此加以任何干预,他就是处于灰色地带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做的买卖很多,获得的利益也很多,年纪轻轻便富甲一方。然而他保持着低调,把自己的实力隐藏得很好,这样才能避免受到过多的关注,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月缺有时真看不惯风息的做法。换作是他,如果知道买主有这样的动机,打死他也不会把东西卖出去,卖给他们不就等于叛国吗?但是他又无权抗议,毕竟风息才是老板。而且老爷子在他临行前交代过,不要对风息的行为加以干预,风息肯定有自己的考虑。老爷子老是说他幼稚天真,要他好好跟风息学学,变得沉稳、考虑周全一点,在这复杂的世道上,如果顺着他的性子做事,说不定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算他练过一些武功,武力再强又有什么用,在这个世界生存又不是单靠拳头和力量就足够。月缺就是想不通,更是不明白这世道。

  事实上,对于这种交易,风息难道真的没有任何情绪和感受吗?其实不然,风息的麻木只是因为他悲观,看不到希望,而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自从父亲去世后,他的世界便失去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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