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长假转眼间过完，已经是开学的第四天。

　　上午的最后一节漫长的地理课终于结束。一整个上午纪然一直没什么精神，想着午饭也不吃了，直接睡到下午上课之前再去画室。

　　教室里已经基本没人，大家都去吃午饭了。教室空荡荡的，风吹起窗帘摩擦出沙沙的声响。黑板刚被擦干净，阳光洒进来，能看到白色的粉笔末还漂浮在空气里。纪然直起身体盯着黑板看了一会儿，揉了揉头发又重重的趴下，胳膊肘撞在桌面上击出钝钝的声响。纪然皱了下眉，又坐起身，右手揉着被撞疼的胳膊肘。漫不经心的揉了一会儿，纪然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又像被打败一样呼了出来，无意识的嘟着嘴，愣愣的发了一会儿呆。

　　身边叶家琛的位置空着。

　　这是叶家琛持续旷课的第四天。

　　没来由地一阵烦躁，还是起身走去画室。

　　虽然专业考试中其实很少有学校是指定油画的，大部分都是水粉画或者是水彩。但纪然一直比较偏爱油画，因为喜欢松节油的味道，和颜料层层堆叠的厚重感。他今天准备把持续了将近一个礼拜的油画今天抓紧时间结束。

　　艺术楼里这会儿没什么人，大家都正在食堂吃饭。纪然拿着前两天刚配的画室钥匙打开门进去，又随手关上，径直走到窗户旁把四下里的窗户都打开通风，又转回身走到自己的画架前站定，抱着胳膊眯着眼睛检查画面效果。

　　十一节的时候一家三口开车到海边玩了几天，大海虽然见过很多次，但纪然也是在那时才突然感受到了海的美。所以刚开学就迫不及待的用画笔将那时的画面记录下来。

　　斜阳余辉。碧海荡漾。

　　穿着红色儿童比基尼的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软趴趴的头发梳了两个小小的羊角辫，瞳孔里嵌着暖光。

　　明明到处是男男女女的假日海滩，在纪然的画面上却丝毫没有拥挤和浮躁的感觉，像是被按了无声键，他们在画面上安静的大笑，安静的亲吻，安静的端起鸡尾酒杯，安静的哼起不知名的民谣，安静的演出一幕彩色默剧。

　　纪然看了一会儿，觉得天空的颜色需要重新调整一下，色调再暖一些比较好。

　　打了个寒颤，十月中旬的风竟然有些凉了。刚才还晴朗着的天，这会儿暗了下去，好像要变天了。又把窗户都一一关上，纪然在画架前坐下，戴上耳机，拿起笔和调色盘开始调整。

　　半个小时之后，纪然停下笔，觉得天空怎么颜色越调越不对劲。有点赌气的轻踹了画架一下，结果没控制好力道，画板一歪差点掉到地上。纪然倒吸一口气赶忙伸手去扶，耳机也随着动作掉了下来。

　　放好画板，纪然还没来得及长出一口气，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幽幽开口，

　　“我要是你，就加点玫瑰红试一试。”

　　纪然听到这个声音，觉得自己结结实实的受到了惊吓。转过身果然看到叶家琛站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提着画箱。

　　两人目光相对，纪然朝他笑笑，叶家琛依旧瘫着一张脸，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然后纪然开始朝着天空加玫瑰红的颜色，果然正常多了。他转过头，看见叶家琛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颜料盒，他穿着合身的衬衣，因为胳膊前倾的动作能够清楚看到蝴蝶骨和微微凸出的脊椎的轮廓。很瘦，但很挺拔。

　　终于画完了。纪然把它拿下来放在角落风干。然后走到自己的画架旁拿起涮笔筒去教室外的水池接水。

　　再进画室时，叶家琛已经整理完颜料在裱画纸了，两人依旧没有什么交谈，但却也不会觉得尴尬。纪然抬头看了叶家琛一眼，他的画架支在离自己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纪然想今天第一天水粉课，老师应该会安排静物写生，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光线和角度都不太好，于是也搬着自己的画架往右前方挪了几步。

　　预备铃声响过之后其他同学也都陆陆续续走进画室开始准备东西，叶家琛四下里看了看，突然发现自己忘记带涮笔筒，心里一阵烦躁，“我说怎么老觉得落下了什么”，刚起身准备下楼去买的时候老师走了进来。

　　“诶，马上要上课了，你干嘛去？”

　　“买水桶，我忘记带了。”

　　“放假之前就说这个月要开始画水粉，怎么东西还没准备好。”老师随口抱怨道。“你别下去了，学校文具店没有卖美术用品的，你先和其他同学用一个吧，下个礼拜记得带。”

　　“••••••”

　　叶家琛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老师这么说就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怔了一下。自己其实不太和人交谈，虽然同在一个画室上课将近两个月，但这十几个同学里并没有几个自己认识的。共用的话就更不太方便。

　　下意识的往纪然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纪然指了指自己身边空着的地方，点了点头示意他把画架移到自己旁边。

　　纪然觉得水粉其实是比素描更有意思的东西，可能是因为色彩本身就比黑白单调的铅笔线条更能调节情绪。色调的冷暖，笔触的形状，颜料的调配，这些都是让他觉得水粉比素描更有趣的地方，也更能耐下心来作画。

　　但今天下午的这节水粉课让他别扭到了极点。

　　当纪然看到叶家琛熟稔的用笔挑了一点熟褐和普兰用水稀释过之后直接就开始在画纸上勾勒静物的轮廓，而自己却还在默默的用铅笔打底稿的时候，再次在心底翻了叶家琛一个大白眼，“拽什么拽，直接用颜色勾也不怕画毁了？！”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涮笔时搅动小水桶“哗哗”的声音。

　　纪然一直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静物场景和自己的画纸上，但视线还是时不时的瞥向叶家琛的画。

　　明明是和我一样的年级学的画画，甚至还是一样的老师，而且这家伙现在已经是体育特长生了，怎么可以画画也还这么好呢？

　　这家伙好像真的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