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礼中学的学生，不分性别——托月考的福——每个月总是有那么两天觉得心情格外焦虑和烦躁。不知不觉已经开学一个月，作为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正式考试，以李其为代表的大多数同学都表现的极为不淡定。

　　但对于纪然来说，月考这个事根本不足以成为他焦虑的理由，本来艺术生的高考录取分数比起普通生就要低很多，再加上他成绩一直不错，所以对于考试就不怎么上心，只盼望了赶快考完结束，不必受到李其的被他称为“间歇性歇斯底里月考大姨妈综合神经病”的折磨。

　　考试当天的早自习还是要照常上的。而作为对此次月考重视的表现，篮球队的教练也特赦队员们考试期间暂停一切训练，包括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晨操。

　　但纪然和夏粲可不觉得这是个好决定。听着耳边李其已经持续了一个早自习的抱怨和哀叫，纪然默默叹了口气，拿起杯子啜了口水，然后弱弱张嘴问道：“李其，你嚎了一早上了，不累吗，待会儿还考试呢……”

　　夏粲也已经忍受不了，从背书狂潮中抽出空来对着李其说：“ 待会儿第一场语文，你还不抓紧时间背两句诗词，省的默写时候你不会。”

　　“背个屁！背了我也默不出来！不，我还是看看吧！“

　　纪然看着李其翻开语文课本挺直腰板夹紧尾巴的虚伪大灰狼模样心里一阵好笑，心想我看你能坚持多久。果然没过两分钟李其一把合上语文书吼道：“靠……算了不看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话音刚落，纪然还没来得及翻个白眼给李其，而后者还在兀自感叹自己大无畏英雄气概的时候，就听到叶家琛在后面比自己更加中气十足的吼了声：“你给我安静点！”

　　两人都是一愣，同时看向叶家琛。看到他已经重新趴在课桌上进入梦乡了，脸下面依然垫着翻开的英语课本。李其突然拍了拍脑袋，用气音小声说道：“他昨晚和女朋友打电话到三四点，难怪困成这副熊样。”

　　说着咧开嘴笑了起来，纪然跟着咧嘴笑笑，余光瞟见叶家琛脸朝着墙壁趴在桌子上，留给大家一个后脑勺。正盯着他翘起来的一小撮头发看的出神时，感受到夏粲望过来的疑惑的目光，纪然忙收回了视线，转过身继续考前的准备，只是没来由的稍稍皱了下眉，连自己也没发觉。

　　吃过早饭后大家都开始整理东西准备进考场，在纪然上完厕所回教室的路上犹豫着要不要叫上叶家琛一起。“上次好像是听到学习委员说他也是第一考场的吧。”微微低着头小声嘟囔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走过了。

　　教务主任正站在教务处门口凶巴巴瞪着自己。纪然一边心里默念“瞪个屁啊”，一边迅速折回去。进了教室里基本上已经没人了，叶家琛的位置空着，只好飞快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在教务主任不耐烦的催促下向考试楼走去。

　　叶家琛收拾了东西从后门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纪然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经过自己面前。走到前门处也依然没停下，正要开口叫他看到他突然停住脚步抬起头，然后发现自己走过了，站在走廊上和教务主任大眼瞪小眼。叶家琛看着他略微呆滞的背影轻轻笑出了声，然后转身向相反的厕所方向走去。不过被笑的人没有听到。

　　当叶家琛嘴里咬着笔袋和准考证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教学楼里基本上已经没人了，只剩教务主任依然站在走廊那头的办公室门口，这会儿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没有注意到自己。甩了甩手，从嘴里拿下东西向远处望了一眼，正好看到纪然向考试楼走去的背影。顺手扯了下衣摆，自己也稍微加紧了步伐向着纪然的方向走去。

　　纪然走进考场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已经到齐了，走到最后一排靠墙的座位坐下，扫视一圈之后发现最后一排还有一个位置空着，和自己中间隔了两个人。

　　“那个一定就是叶家琛的位置了”，纪然嘟着嘴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再抬头就看到叶家琛木着脸走进来。

　　在监考老师的催促下叶家琛依旧不急不缓，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等着监考老师发了试卷之后提笔在密封处写下自己的班级姓名学号，然后放下笔等着开考铃声响起。

　　只有短暂的五分钟时间，但已经足够叶家琛眼神环视一周之后落到纪然身上。

　　纪然没抬头，表情严肃的盯着试卷在审题。刘海有些长，垂下来挡住了眼睛。叶家琛看了两眼，也低下头看起了自己的试卷。

　　考试的时间是最安静的，却也是过得最快的。一门接着一门的轰炸将紧张感通通消灭了，也就意味着结束了。

　　可以说高中时代最折磨人的事应该只有两件：失恋和考试。当然了，前一种折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而后者的波及范围就比较广，受影响群体也颇为众多，但持续时间短。通常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折磨也随之终结。

　　月考结束之后就是十一长假。虽然暑假结束才一个月的时间，但大家还是格外的期待和激动，所以考试结束的铃声刚落下的那一刻，各个考场的学生都忙不迭的蜂拥而出，赶着时间想要快点回家。

　　纪然从考试楼出来之后回了一趟教室，把笔和准考证塞进抽屉里，随手把李其凌乱的书桌收拾了一下，这才出了教室往校门口走去。

　　看到叶家琛手里拎了件外套在自己左前方走着，正想着刚才考试结束时怎么没看到他，冷不防叶家琛突然转过脸——非常自然的，没有任何停顿的，就好像早就知道纪然在身后一样——微微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转过头继续跟同行的人讲话，好像也没有要等待纪然回应的意思。

　　纪然已经张开嘴打算问声好的，结果一句话就这样生生卡在喉咙里。四下看了看，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又自我解窘一般的朝叶家琛的后背狠狠的瞪了一眼，有这么自顾自的打招呼的嘛。

　　也许我们在漫长人生道路上总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于你来说特别的人。你看到他就会变得不自然，说话的音调也不受控制的微微抬高，然后又担心着他会不会因此觉得你太聒噪；会觉得面孔发烫，在朋友玩味的眼神中才发现自己是脸红了，做贼心虚般的不敢抬头；连手好像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一会儿挠挠耳朵，一会儿扯扯头发，再拨弄一下刘海，最终认命一般插在口袋里握紧手掌，觉得自己蠢死了。

　　像是躲猫猫一样的微妙情绪。

　　期待着，却在好像看到些微预兆的时候抵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