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而已，但接连两天的大雨却已经使天气昂首阔步迈进秋季。纪然恹恹的一边背着英语单词一边打了个哈欠。雅礼中学最人神共愤的一项规定就是每天早晨雷打不动的早自习，从六点半到七点二十，所有人不得迟到，更不得缺席。这就意味着你六点钟就要起床洗刷整理，然后赶在教导主任站在教学楼大厅抓迟到典型之前冲进教室，开始或充实或空虚的一天。

　　当然还是有人除外的，例如篮球队的队员。但是这群享有不上早自习特权的人其实更惨，因为校篮球队也有一项受到全体队员唾弃的规定：每天早晨六点钟准时在操场集合，进行一个小时的体能训练，结束之后依然要回到教室度过剩下二十分钟的早自习时光。

　　李其每天晚上都会在寝鬼哭狼嚎。其他三个人已经挺烦了，以至于连安慰的都懒得再说。所以纪然在李其每天早晨幽怨的眼神和深沉的黑眼圈中领会到了一个真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然后告诉自己上早自习挺好，真的挺好。

　　看了一眼身边空着的座位，纪然又打了一个哈欠，前面的李其也不在，晨练还没结束。初秋清晨的风已经有些凉意，伸了个懒腰，顺手关上了窗户，趴在课桌上听着教室里嗡嗡的读书声，正在懊恼着unit3的单词怎么那么多，抬头就看到李其顶着一张明显睡眠不足的脸推门走进来，后面是同样睡眠不足的叶家琛。

　　纪然莫名其妙的一下来了精神，盯着叶家琛一个劲儿的看，心想这样看起来的话也不觉得这家伙有多高的啊，难道虚报身高了？明明我们两个看起来差不多嘛，他怎么就比我高了呢，有空要和他比比个子。

　　叶家琛似乎是感受到了一般，往纪然这边瞟了一眼，正好看到他在琢磨事情的呆滞神情，淡淡的扫了一下，又移开了目光。

　　纪然正想着身高的问题，抬头就看到李其以晕倒的姿势瘫在课桌上，嘴里嘟囔着“哇靠，累死大爷了”，然后又坐起身，转身对纪然说道，“纪然，你那杯子里有水没，快给我喝一口，渴死了。”

　　纪然边把窗台上的马克杯递给他边说道，“给，里面不是水，是咖啡，我刚泡的。”

　　“••••••”

　　“干嘛，不喝啊？”

　　“我只是想喝口水然后趴在桌子上睡会儿而已，喝了咖啡我还睡个屁啊”，又表情嫌弃的凑在杯口闻了闻，“哇靠，还是黑咖啡，你不要这样对我吧。”

　　夏粲听不下去了，说“少废话，喝不喝？”

　　“哎，不喝了，我还是睡会儿觉吧，你待会儿下课也别叫醒我。”

　　“切，睡你的吧。我才懒得叫你”

　　纪然转头看到身边的人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叶家琛还煞有介事的在脸下面垫了本翻开的英语书，这会儿已经睡熟了，嘴巴微微张着。

　　没过一会儿下课铃声就响了，纪然站起身，小心翼翼的绕过叶家琛。余光瞄见李其动了动，然后就看到他迷蒙着眼睛看了看周围，看到纪然正站在他身边，于是挣扎着说了一句“纪然，带饭……”，就又晕倒在了周公的怀抱里。

　　看着瘫倒在桌子上的两个人，纪然默默翻了个白眼，出了教室门往餐厅走去。刚走出教学楼大厅，看到地面已经微微湿了一层，接着有细小的水珠落在脸上，“诶？下雨了？刚明明看到叶家琛他们的衣服是干的啊，怎么说下雨就下雨。”纪然心里默默想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教室，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回去拿雨伞了，脚下加快速度朝餐厅走去。

　　拎着两大碗馄饨从餐厅出来的时候雨势已经有些大了，纪然一边后悔刚刚没回教室拿上伞，一边恨不得在脸上写上“非我所吃”四个大字来回敬朝他行注目礼的路人。刚走进教室，就听到李其热烈欢迎的声音，“啊，纪然，我的好纪然，你终于回来了！”叶家琛还没睡醒，李其呲着牙接过纪然拎在左手的一碗馄饨，看了一眼右手拎着的一碗馄饨，“诶？多带了一碗干嘛？你还没吃？”

　　纪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把馄饨放在桌上，朝身边努了努嘴，“这不是还趴着一个人嘛。”

　　叶家琛流着口水从梦中醒来时清晰地闻到了馄饨的香味，坐直身体擦擦嘴角，盯着李其的背影发了会儿呆，他正手舞足蹈吃得不亦乐乎。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睡醒了？”

　　“恩”

　　“要去吃饭？”

　　“恩”

　　“别去了，外面雨下大了，刚顺便帮你俩带了一份。”

　　“••••••恩？”

　　纪然看着叶家琛脸上带着刚睡醒的人特有的呆傻表情，扯了扯嘴角，把盛着馄饨的纸碗分别递给他。叶家琛的表情依然愣愣的，在接过纸碗的时候碰到了纪然微凉的指尖，抿了抿嘴唇，轻声说了句谢谢。

　　还真是个腼腆的人。

　　掰开一次性筷子，刚打开盒盖就闻到一股好闻的馄饨香味，汤面上撒了一层小虾米和厚厚的香菜。叶家琛吹了两下，低头喝了口汤，还有些烫，抬起头的时候觉得脸上哈了层薄薄的雾气。味道还蛮好，叶家琛心里默默想着，连自己一直不吃的香菜也嚼了嚼咽了下去。

　　夏粲在旁边直喊香，恨不得也吃上一碗。然后抱怨纪然没有给自己带馄饨。

　　“你不是吃过了早饭吗？”

　　“可是很香，好想吃呀，纪然。”

　　“你别吃这么多了，不是应该要减肥的人吗？”李其从馄饨中勉强抬起了头。

　　“说什么呢，李其猪。”

　　“说你是猪。”

　　夏粲一脸不想嫌弃地不再接话。李其却用手肘碰了碰她，“要不要分你一点汤喝？”

　　“谁要喝你这头猪吃过的东西。”

　　••••••

　　还好，上课铃及时响起来。不然真不知道这两个人要吵到什么时候。

　　纪然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拌嘴，脸上挂着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叶家琛喝完了馄饨的最后一口汤之后，抬起头看见笑得眼睛亮亮的纪然，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上午的课结束了。

　　吃过午饭后，纪然回到教室随便翻了两页书，班里有同学在打闹弄出很大动静，实在无法静下心来。看看时间还早，但又不想在教室待下去，就想问叶家琛现在要不要去画室，正好看到他正对着数学练习册愁眉苦脸。

　　“喂，”

　　“恩？”叶家琛抬起眼皮看了纪然一眼又低下头去。

　　“现在要去画室吗？”

　　“先不去吧，时间还早”，顿了顿，“我数学作业还没写完。”

　　纪然瞟了一眼叶家琛桌上摊开的依旧大片留白的数学练习册，才恍然想起他数学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可能是和李其有太多类似“纪然，我作业没写完，借我抄抄”的对话，纪然习惯性接了句，“我写完了，借你看吧。”

　　说完之后就觉得有些唐突——也许人家想自己写呢。

　　叶家琛没吭声，垂下眼皮想了想，然后抬起头，表情依然严肃，“恩，好。”

　　友情或者感情的建立有时只是一个偶然的契机，出于某种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给予了你关心，你微笑着接受，并且把我纳入了你“觉得这个人还不错”的范畴。因此日后的种种在这个基础上得以累加，对你好，你就笑笑收下。只是日后回想，那如果不对你好呢，是不是就会对我漠然视之，那么反过来说的话，我一直引以为豪的你我之间的默契和温情，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无悔和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