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投入精力在画画上的话，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纪然正在努力突出衬布质感的时候余光刚好瞄到叶家琛站起身，以为他要走了，就没太在意。下一秒头顶的电灯被打开，闪了两下之后投下明亮的光，抬起头看到叶家琛又走回来坐下，手里还抓着几支铅笔。看到纪然看向他的目光，顺手指了指他身后的窗户，淡淡说了句“天黑了”。

　　纪然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天色渐渐暗了也没察觉。画室里除了他和叶家琛之外，只剩下另外一个同学，和依然沉浸在油画世界里，不修边幅的老师。

　　看了一眼叶家琛，又转头看向窗外，天空呈现出不常见的紫灰色，云边隐隐的泛着一丝暗红。起了风，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枝桠摇摆，又有树叶飘下。路灯刚亮起来，照出一片片的暖黄，在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天色中不太明显。下午的课已经结束，学生们三五成群的走在校园里。听着耳边叶家琛铅笔来来回回的沙沙声响，看着窗外平静的暖意景色，纪然突然有点沉浸在此刻的时空中。接着叶家琛的电话震动声打破了他的失神。

　　“喂？”叶家琛压低声音飞快接起了电话，另一个同学抬头朝着这边望了一眼。

　　“••••••”

　　“我在画室。”

　　“••••••”

　　“恩，我知道，你同学告诉我了。”

　　“••••••”

　　“没有，等了一会儿你没回来我就走了。”

　　“••••••”

　　“没关系。”

　　“••••••”

　　“星期天我再去找你吧。”

　　“••••••”

　　“恩，我知道，没关系。”

　　“……”

　　“恩，好，礼拜天我打电话给你。”

　　“••••••”

　　“好，拜拜。”

　　纪然用膝盖想也知道是他那位今天下午去向不明的女朋友打来的。转过头去看叶家琛，他依然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叶家琛不出声，也不再画画，只是微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铅笔发呆，介于他这种表现，纪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窥视了别人的隐私一样，也有些不自在。

　　想着找点什么话题打破这种微妙的气氛，纪然脚尖轻轻蹭着画架琢磨了一会儿，最后以放弃缓解气氛告终。站起身来想要活动一下筋骨，才迈出去一步走到叶家琛身后，不经意在他的画板上扫了一眼，内心马上浮现出的想法是“哇靠，不是吧”，附带三个特大加粗体感叹号。

　　他画得非常好。

　　不是可以单单用漂亮来形容的。只是一幅普普通通的静物素描，可是看起来真的好有感觉。与纪然黑白对比鲜明，反差强烈，画面效果大胆跳跃的风格刚好相反，他的画刚好就像是一个沉静淡然的存在，不张扬，不刺眼，却足够让你无法忽视。没有大刀阔斧的线条，没有黑白效果的强烈反差，整个画面就好像蒙上了一层细腻柔和的光，使画面上所有不同质感的物体——不管是那块柔软的棉质衬布，或者坚硬清脆的釉罐，甚至是那几朵散落的小小雏菊，都不显突兀，就那么淡淡的存在着，阴影融进幕布后那一片通透的灰。

　　纪然顶着满头的惊叹号站在叶家琛身后对着他的背影默默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家伙真是太让人出乎意外：球场上叱咤风云，引得众多女生们尖叫连连；一手好画又让从小学就开始学美术的纪然暗自咂舌。纪然盯着叶家琛头顶露出的一小块白色头皮表情严肃的对他做了如下总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五分钟之后叶家琛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左右看了看，发现纪然不在座位上，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他一脸严肃的站在身后俯视自己，着实吓了一跳，身体往后缩了缩，有点懵的表情，小孩子一样。这个反应落在纪然眼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叶家琛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举动有些滑稽，于是表情缓和了一些问道，“偷偷摸摸站在我身后干嘛，想袭击我？”

　　“嘿，您还真把自己当如花似玉小姑娘把我当站在街头吹口哨的流氓啦？还偷袭呢，你倒是说说看，我袭击你图你什么啊？”看他情绪略微好转，纪然也顺势调侃着。

　　“你的画结束了？”

　　“恩，本来就是短期作业，深入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再画下去没意思了。”

　　“恩。”

　　“我看你的效果是准备当成长期作业来画的啊？”

　　“中长期吧，好久没画了，找找感觉。”

　　对话到此结束，纪然退后几步站得远了一些眯着眼睛检查画面效果，这会儿又觉得这个叶家琛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的一个人。

　　重新找回对时间的概念之后饥饿的感觉突然变得很强烈。纪然扭脸看看叶家琛，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叫上他一起去餐厅吃饭。

　　叶家琛站了起来，扭动了一下脖子，又伸了伸懒腰，拍拍手上的铅灰，意识到纪然正看着自己，便转过头去看了看他。

　　“那个••••••一起去吃饭吗，我饿了。”纪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看自己，顺口说出出来的话，竟有些撒娇的意味。就像是情人之间的话语。没来由地微微红了脸。

　　还是第一次遇见说自己饿了，问要不要一起吃饭的，不是都会问你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吃饭之类的话。感觉像是在向自己撒娇，叶家琛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但是想到晚上还要去老校区训练，要赶紧去坐车。

　　他摇了摇头，又解释道：“我还要去老城区训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好。”

　　一个下午下来，沾了满手的铅灰，衣摆也被蹭的有些脏。好不容易洗干净了手，走出艺术楼的时候天色又比刚才稍微暗了些，但纪然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叶家琛的身影，简单的浅蓝色衬衣，袖口卷到小臂，磨白的牛仔裤，正穿过操场向校门口走去。纪然看着这个背影，心想“这个人也蛮优秀，不知道女朋友长什么样子。还蛮想看到他和女友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的。”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我怎么会有这么鸡婆的想法？”

　　但是远远地看着你的背影，让我对你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甩了甩头，又看了一眼叶家琛逐渐消失的背影，小声嘟囔了一句“走得还挺快。”自己也加快步伐朝餐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