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学生吧。”

　　“嗯。”

　　“读初中？”

　　“嗯。”

　　“为什么会相信一个陌生人，陪你一起找猫……”

　　女孩看我的眼神让我意识到我问出了一个很不该问的问题。原先只是为了缓和气氛而开展的对话坠入了更深的尴尬。

　　“我不介意这种东西。”短暂的沉默后她这样回答道。

　　于是这回轮到我陷入沉默。

　　本来倒是可以打趣地调侃她没有自我防范意识的，但是她的回答是认真的，而这个时候再讲什么，尚且不论意义何在，苦口婆心的老生常谈放在哪个场合都不是受欢迎的产物。

　　我只得看着地面继续走路。

　　“到了。”她指了指那个学校。

　　然后抓起我的衣袖，走了进去。

　　“你？”我有点别扭地被牵着，不，非常别扭。

　　“怕你进不进来，”她带我走到挺远的地方才放开了手，“这样至少能让保安以为你是我的哥哥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的话语，幸好她不需要。

　　“差不多就在这个方向过去的那一带，小猫常出现的地方……也经常在那里给它喂食。不过，如果找不到的话，就麻烦你在校园里各处找找吧。注意灌木丛和车底。”

　　“唔……”虽然很疑惑，但在与年龄成反比的干练感的对比中，我点了点头。

　　“那我回去刚才的小区附近了。”女孩向里圈了圈毛衣袖子的边缘。

　　有过一起找的想法，进一步说，是一直保持着一起找的想法，直到她的结论的出现。不过理性的确告诉我当然这才是正确的。

　　“好，你的电话？我要怎么联系你？”

　　她利索地报出了她的号码，在我打那串数字的时候紧紧地盯着我——至少，我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那紧盯的眼神。

　　“行，那我要看到了就赶紧打电话给你。”我说。

　　“谢谢。”她的脸上无忧无喜。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面前。

　　找猫。

　　我在心里想了一遍。

　　我要找猫。

　　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去做，已经不是思考合理性的时候了。

　　于是我蹲了下来，看车底，看灌木丛，看隐蔽的植物的背后和铁栏杆的四周。

　　我要找到猫。

　　单纯地用目的鼓励起自己。

　　然而直到太阳下山，直到我的双腿发酸都没有找到那只猫。虽然这本来就是概率最高的结果，但心里的不甘也是昭然若揭。

　　说来，校区里的流浪猫倒真有那么几只，但不是黑白的花斑就是灰色的条纹，并没有黄白两色，尾巴一节深黄一节浅黄的那种。

　　我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把手中的火腿肠喂给那几只，或许它们一个心情好就把那孩子给带来了。

　　然而流浪猫们只是随便地嚼了嚼，吃完又钻到什么地方去睡觉了。

　　女孩没有打电话就直接出现在了我的旁边。

　　“没有找到，”我说，“果然不简单。”

　　“嗯，”她点头，“明天继续么？”

　　我张了张嘴，又合上，把“要不你还是自己找吧加油”的话咽了回去，换上了一句听起来更合情合理的“我还有工作。”

　　“好，”她说，“谢谢。”

　　然后我们道了别，她往食堂的方向走去。托找猫的福，我已经把校园兜了好几遍，要是以后自己的孩子读这所学校接送指引完全不成问题。

　　我按了按太阳穴。

　　联想功能也是，总觉得今天的自己不怎么正常。

　　回到家之后，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弄了晚饭，但热汤热饭浩浩汤汤地汇入胃里，依旧提供了最原始的满足感。

　　“喂？泉？那么早……”

　　“嗯，”我躺在沙发上无聊地将静音了的电视换着台，“想……”

　　想和你聊聊。我遇见的那个女孩。

　　但这，我尚且都觉得不可理解，现在就说给她听想必不合适吧？

　　“……想你了。”于是我说。

　　“诶？”对面的反应有些错愕，我听着她的声音想象着她惊讶的笑的模样，“好难得呢！”

　　“毕竟这周末没见到嘛。”这也是事实……一部分的事实。

　　“嗯！我也是的，”她的声音像饼干的夹心一样清甜，和那个女孩的疏离不同，“要不我哪天等你下班了来找你吧？”

　　为什么会想那个女孩呢？

　　“泉？”

　　“哦，哦……好啊。”

　　“那就明天吧？”

　　“可以的。”

　　对面传来很高兴的声音，以及保持着这种高兴的语调和我分享起她的一天。

　　“那，你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么？或者看到什么好玩的么？”

　　我啊……

　　“就和平时差不多。”

　　我在睡前翻着手机，随手翻到最近的使用中的通讯录。

　　女孩号码的页面。

　　“那个，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俞泉。”

　　“嗯。”

　　“……你呢？”

　　“名字这种东西无所谓。如果你需要一个代号的话，你可以叫我A。”

　　不信任我么？当时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综合起来看来女孩对找猫之外的事物都“无所谓”的样子。

　　“猫长什么样子呢？叫什么名字？”

　　“背上黄色，接近肚子和爪子的地方是白色。尾巴，一节深黄一节浅黄，很普通的猫。没有名字。”

　　“你称呼它呢？就……你怎么把它叫过来，在，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

　　“叫喵。叫喵它就过来了。”

　　我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自称是A的女孩和她不见了的叫喵的猫。

　　积压了一整天的运动的双腿还在酸胀着，我在瞬间感到巨大的疲倦和无聊感，它们将我原有的好奇冲散地一干二净。

　　已经够了。

　　明天还要上班。

　　我眯着眼调了闹钟关了灯，沉入黑暗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