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下来，常洛深切感受到“名分”的重要性，每到夜晚目送他们一个个叫号回房间睡觉的时候，这种渴望就分外强烈。白天混入小白鼠的队伍中，啃馒头、吃过水白菜、聆听慷慨的洗脑演讲，最难以忍受的是还要极力维持着一张圣母脸，常洛双眼无神地望出去，感到自己再待下去，都得被同化了。不得不说，这个表妹着实多事，在家的时候倒也不觉得什么，一出来，晚上被蚊子嗡嗡嗡吵得头疼的同时还要接收她细水流长的抱怨，平时算得上正常的小姑娘，经历了十多天的折磨后，智商几愈跌破下线，在常洛的威胁恐吓下，勉强还维持着一点理智，不至于当场闹事。

　　昨天新来了一个抢劫杀人犯，此刻正跪在台上，自称牧师的肥胖老头一只手贴在他的前额，一只手放在胸前，祈祷着：

　　“这不是你的错，”

　　那是被害人的咯？

　　“你的糟糕的经历造就了不幸的人生，”

　　谁不幸啊，莫名其妙被杀了！

　　“社会总是偏向于财富和权势，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了解你孤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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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你不在感到寒冷，我们理解你，我们接纳你，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社会的弃儿，社会不能容纳我们，我们用自己的力量，争取一片天地。”

　　这个……你们确实是一类。常洛抚了抚胸口，第一次吐槽吐得这么累，什么叫宁和明白人打一架，不和傻子说半句话。

　　胖老头正沾着水往热泪盈眶的抢劫杀人犯身上洒的时候，台上走出来三个人。最前面的男人身材修长，脸色苍白，眉毛压得很低，眼下能看见淡淡的黑眼圈，阴气森森；后面跟着一个挺着啤酒肚，中等身高的男人，胡子拉碴，因为长期抽烟的缘故，牙齿焦黄；最后面站着的是——中華，她依旧一身漆黑，卷曲的头发散开，挡住了大半张脸，冷冷清清。

　　胖老头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上去，拗口的语调都没有换过来：“您的大驾光临是温暖我们的阳光。”真是够了！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横肉都在抖啊！

　　男人倒没说什么，抬了抬手，扫视着密密麻麻的试验品们，仿佛一个科学家审视笼子里的小白鼠反应是否如同自己的预想。

　　男人阴戾的眼神猛地射在常洛身上，做贼心虚的常洛心里先输了三分，一张张似笑非笑、麻木苍白的圣母脸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转，脸上尽量与其保持一致。男人说：“你过来。”

　　常洛学着他们的样子缓步走到台下，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这些人似乎一向都是点编号的，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不对，应该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说过话。常洛猛然醒悟，这些人不是备用的试验品，他们已经是试验品了，没有表情、没有情绪、不说话、甚至不会逃跑，这些人每天点名根本不是担心他们逃走，恐怕只是为了观察统计罢了。

　　男人意味不明地点点了头：“你回去吧。”

　　常洛内心百转千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幸好、幸好……

　　山里水汽重，朦朦胧胧起了一层薄雾，多少阻挡了一点月光。月亮通透莹润如同白玉，往日凹凸不平的陨石坑被白色填满，晕出一圈淡淡的光，亮得叫人心慌。

　　“还有四天，”中華蹲在深草中：“你们一定要小心了。”

　　“今天来的那两个人是谁？”

　　“辉柏嘉。这个人你最好离远点，狡诈多疑。”

　　常洛叹口气：“我也没想接近他啊，那个满嘴黄牙的胖子呢？”

　　“他？”中華皱皱鼻子：“他就是一个没什么头脑还喜欢故做聪明的小人物罢了，看着心烦。”

　　能有多傻啊？你这样精明的小女孩才不正常吧。

　　“就这样吧，”中華拍拍手上的土：“这附近已经是最为隐蔽的地方了，你们注意掩人耳目，不会被轻易发现，未来的几天我可能没办法见你，我有东西需要你帮我交到货物运输的终点。”

　　秦乔不满：“那我们岂不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常洛摇头：“我们不在名单上，这是最大的便利。到时候我去送，你先回去。”

　　“凭什么让我们这么卖命呀。”

　　“不是让你们卖命，只是他，你不要把你们自己害死就可以了，”中華直视秦乔的眼睛：“本就是互利，若非如此，你们已经和那些人一样了，还指望我做慈善吗？”

　　站起身来，补了一句：“东西我会亲手交给你，不要来主动找我。”便渐渐远去，消失在湿哒哒的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