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是我的浮世幻想

　　暮色在萧瑟的风中降了下来，归巢的飞鸟低低掠过苍墨的山腰，繁郁的树木在暗哑的天际静谧，我支着下颚望着窗外布满坟墓的山林，缓解长时间埋首题海造成的疲劳双眼。此刻时光似乎都沉寂下来，周边同学沙沙翻动书页和碳墨水笔摩擦纸张的俑长枯燥声响此刻消失耳际，我从世界抽离，无可避免地想起苏楠，只给过我一段清浅记忆却让我深深沉溺的少年。

　　我不信佛可我信缘。所以十六岁我第一眼看到苏楠，他站在楼梯口拦住我并递给我一支即将枯萎的桔梗，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说“送给你”时，我紧张地将手里刚从一楼开水机泡好的热茶丢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洒在我的手上立即灼伤皮肤，笔墨勾勒的青花瓷杯撞击冰冷地面发出破碎之殇。那是我跑遍全城才搜罗而来的青花瓷杯，未料第一次使用却破碎成片。可我当时竟不是心疼地拾起它们，而是慌慌忙忙地接过他手里的枯萎桔梗，害怕他反悔似的死死护在怀里。

　　我想我当时一定表现得十分珍视手里的桔梗，因为后来苏楠一直认为我最钟爱的花是桔梗。其实不然，我只是钟爱苏楠给予的一切。枯萎的桔梗，或者虚幻的爱，我像个不喑世事的孩子，全盘接受。

　　那日苏楠送我到医务室处理伤口，歉疚之情布满他琥珀色的眼瞳，“对不起，让你受伤。”

　　我摇头表示没事，低着眉听他告别，然后在他离开后抬头，目送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明亮远去，宛如星辰。

　　你是距离我咫尺的星辰，可仰望，不可摘。我一开始就有这个觉悟。可是苏楠，我仍止不住幻想，只要我变得更加优秀，终有一日我是可以站在你身边，做你小小的卫星。

　　要等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真正明白，这真的只是我一个人的浮世幻想。

　　2、他爱她

　　闷热的午后，空气流动着细小的尘埃，美术室里的学生都已回去，只有我一个人在用胶水费劲地粘着那只破碎的青花瓷。我迷恋旧物，特别是这只珍藏许久的精致青花瓷，尤为钟爱。

　　但这真是个繁琐而细致的活，我弄得满手胶水都无法将它重新粘合。懊恼地叹息之际，修长的手指忽然出现拈起一块碎瓷。抬眸，却直直对上苏楠琥珀色的眼眸，“那天打碎的青花瓷杯么？”好看的眉头竟微微皱着。

　　我张开口欲言，却无法说出半个“不”字。在他面前从来无法撒谎只能点点头。

　　“原来它对你而言这么珍贵。对不起。”诚挚的歉意，第二次从苏楠口中说出。然后他递给了我一支盛放的桔梗，查看了我的伤势，将一堆未粘合的碎瓷收拾带回去，临走前只说:“我帮你弄好。伤口记得敷药。”

　　我望着手中盛放的桔梗，嘴角溢出笑容，我一直喜欢的男孩子，多么善良温暖。

　　我真心喜爱桔梗起来。用清澈的水养在阳台，即将枯萎就收起制成标本，和上次用枯萎桔梗制成的标本放在红木箱子，落上锁，时不时取出来看，并在记忆里回放苏楠拿着它们时的一举一动。同时从苏楠手里接过新的桔梗插入瓶中。

　　苏楠是个极好的男孩，拿回瓷片的第二日便将粘合好的青花瓷杯送还给我，再次查看了我的伤势，无碍才露出放心微笑。我以为自此我们将再次失去交集联系，苏楠却开始每隔几天送我一支桔梗。

　　“我家是开花店的，你喜欢便送你，当做补偿。”这是苏楠的解释。

　　我心里欢喜，却不敢过多表露，只是抿着嘴微笑，礼貌道谢。而后，给他送了一本中国风画册。他喜爱绘画，我一早就清楚。

　　接过精致封面的画册，苏楠露出纯澈的笑容，“这一本我找了许久都难以找到，谢谢你。她一定会很喜欢。”

　　我敏感地捕捉到他说后面一句时刻宠溺的语气，心下一沉，小心翼翼问道:“她是？”

　　其实我是多此一举，因为那个答案一早便知晓。

　　优离，她有着柔软的栗色短发和桀骜不驯的笑容，最让人歆羡的是她拥有苏楠最温暖的呵护与包容，她是苏楠心上的植株，开着妖冶迷离的花朵。

　　苏楠微笑着念出她的名字，干净的眸子盛满阳光。

　　他爱她，我很确定。

　　三天后苏楠来找我，旁边跟着优离，戴着手工编制宽绳的右手拿着桔梗花。“阿砂，我是优离。好久不见，送你桔梗。”她伸过手，脸上挂着熟悉的桀骜不驯的笑容。

　　我呆愣地望着她，记忆在短暂的瞬间抽丝剥茧，拉出那条七岁的线。哗啦啦的雨声，低矮的屋檐，蜷缩在布满灰尘门沿上两个女孩。在绘画补习班认识，约好周末到那片长满高大灌木的树林写生，却遇大雨，只好躲在破旧的老屋。

　　短发的女孩丝毫不在乎突兀的雨，依旧挂着笑容和旁边的长发女孩说话，让长发小女孩也渐渐露出璀璨笑容。

　　那时候她是塔塔，还没有搬离青木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温热的液体涌上我的眼眶，原来塔塔就是优离，我最爱的女孩，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去奢望得到苏楠的喜欢呢？

　　我接过桔梗，“塔塔，我很想你。”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滴在高洁的桔梗花瓣上，立即滑落在地。

　　3、预言生效

　　节日的气息笼罩着整条街道，随处可见明亮的灯火和手牵手的情侣，街边小贩兜售着包装精美的平安夜苹果。塔塔拉着我和苏楠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她的心情很不错，脸上始终挂着桀骜不驯的笑。

　　自那天再遇，我，塔塔，苏楠就成了形影不离地三人组。每天塔塔带着苏楠会穿过那条长长的两旁种满桂花树的校道，在爬上五楼站在教室门口喊我，然后再一起吃饭，散步，聊天。似要告知全世界我们的关系。这令我感到温暖。

　　苏楠依旧每隔几天送我一支桔梗，我精心养着，在即将枯萎时制成标本，埋藏进干燥的箱子，却再不肯拿出来观赏。我不可以对不起塔塔，即使会很难过。

　　我努力克制情感，让自己在与他们相处时自然快乐，就像今晚，我微笑着，听塔塔讲话，我会很快乐。我想。

　　我们走到灯火阑珊的江边，塔塔坐在水泥浇筑的围栏上，苏楠从袋子里拿出洗好的苹果递给塔塔，塔塔欢快地啃起来。苏楠微笑递给我一颗。

　　“阿砂，阿楠，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平安夜。”

　　苏楠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以后还会有更快乐的。”

　　风呼呼地穿过，我在苏楠望着塔塔的眼神中微笑，抬手悄悄抹掉寂静的泪。

　　黑暗在无垠的天空蔓延，风夹杂寂寥远道而来，穿过我空白的天花板。

　　塔塔从身后抱住我，将头埋入脖颈，“阿砂，我预感灾难就要降临。因为快乐太多。”声音淡淡忧伤不安。与今夜三人在一起的欢乐截然不同。

　　我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忧患如何产生，翻过身子回抱住她，“塔塔，不会的。”

　　塔塔抬头，与我四目相对。她的瞳仁那般漆黑，闪烁着光彩，然后轻轻一笑，说道:“你和阿楠一样好。”

　　苏楠。我的心口微微一窒，他比我好太多太多了，我怎么也无法赶上。张口欲答，塔塔已重新降头埋入我的颈窝，“晚安阿砂。”

　　“晚安塔塔。”

　　世界重归寂静。

　　这个平安夜使我掉了眼泪，却未料一切只是开端，塔塔的不安进入命运轮回之轴，预言即将生效。而贺清冽是新的轨迹运行的初始线。

　　圣诞节，学校依旧上课。班主任将贺清冽带到讲台，塔塔看到冷峻似冰山的帅气男孩那刻，眸里燃起从未有的光芒。我喜欢他。她的心这么告诉她，同时，另一个声音微微叹息，我注定难以得到他。

　　她的直觉那么精准，可是当他坐到他前面，并对她绽开邪气笑容时，她所有的理智都丢失到九霄云外，即使如此，也要飞蛾扑火地去尝试。

　　在这一点上，我们何其相似。

　　贺清冽的喜欢轻率直接。他并非乖学生，相反，是个十足的坏学生。因打架早恋抽烟等诸多事件而不断被许多学校劝退，若不是家世雄厚，早已混迹社会大学。

　　那天放学他便拉着塔塔出去，染发逛街，放肆地拉着塔塔的手。塔塔任他拉着，心里无一丝抵触。

　　当然，这些我和苏楠都不知道。等到我们察觉，塔塔已坦诚，她爱贺清冽。

　　此时我们站在十字街路口那棵香樟树下，塔塔的脸盛满笑意，勇敢无畏地宣告。我真羡慕她的勇敢，可那时我却是难过的，因为我看到苏楠眼里刹那破碎的星光。但苏楠很快露出微笑，抬头揉搓塔塔柔软的栗发，“你开心就好。”

　　然后塔塔离开去找贺清冽，苏楠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始终微笑着。

　　我拉住他的衣摆，“苏楠，不用微笑。你可以悲伤的。”

　　他错愕，而后露出熟悉的笑容，“我很好。我们去吃饭吧。”

　　“好。”我亦微笑。如果没有办法舒缓你的悲伤，那我就陪伴你，直到你真正快乐。

　　吃完饭，逛街。我在一旁喋喋不休，尽可能让他开心。从曦光到日暮，他揉揉我的头发，向我告别。然后往回走。我悄悄地跟在身后，看他进了一家清酒吧，点了一杯蓝色鸡尾酒，喝下。坐了一个小时，离去。我尾随其后，看他平安到家，然后顺着记忆返回，进那家清吧，点了同一杯鸡尾酒，让它顺着口腔进入胃里，眼泪就流了下来。

　　4、细水长流

　　塔塔自此鲜少来找我。每天只有我和苏楠两人穿过长长的长满桂花的校道，一起去我们三个人常去的地方吃饭，去绘画室画画，去图书馆看书，去文具店挑选需要的文具。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却暗涌着温情。

　　周日苏楠带我去乡下为一个绘画比赛采景写生，骑着自行车穿过喧闹的人群，寂静的公路，驶向风景优美的村庄。将车停在村口的一个小卖部，拜托阿伯照管，然后徒步登山。

　　我永远记得这一天。即使时光老去，只要闭上眼，就能清晰地描绘所有的场景。苏楠走在低矮灌木丛的背影，仰着头好奇地望着树上鸟窝的样子，偏着头对我说话的样子，还有，拉着我走过泥泞路途的样子，每一个样子，都令我感到心动。

　　最后我们登上山顶，坐在裸露的大石头上，吃着带来的面包讲话。他讲他家开花店妈妈的可爱，在国企上班爸爸的诙谐幽默，讲他一家人的各种趣事。他生活在那么温暖的一个家庭里，这真令我羡慕。如果我的家庭如此美好，大抵我也不会这么贪恋点滴的温暖了。

　　也许是太累，也许是苏楠的声音太温暖，也是是环境太过舒适，听着听着我就睡着。

　　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的我还是七岁模样，生活在青木镇，每天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睡觉，因为孤僻而鲜少朋友，除了绘画补习班的塔塔。她是我唯一一个朋友。可是后来她搬走了，悄无声息。于是真正只剩我一个。没多久，许久未见的爸爸出现，告诉我他将远去，要我遗忘他。高傲的妈妈冷冷站在一旁，将我带回房间。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记忆中的他从未抱过我，可是那天在窗口望着他驱车离去，不知为何我还是冲了下去，追着他的车跑。没多久跌倒在地，车子远去。我在路上哭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男孩出现，递给我一颗糖。静静地陪着我，等我哭完送我回家。那个男孩的笑容真温暖，以至于十年后我再见到他，他递给我一支枯萎的桔梗向我微笑，我惊慌得将热水打翻在地。苏楠，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只要一个笑容，我就可以把你辨认出来。从七岁到十七岁，只有一面之缘，我却记了你十年。

　　醒来发觉自己倚在苏楠肩上，睁开眼就能看到他的脸，这令我微微有些眩晕。

　　“再过一会大概就可以看见落日了。”苏楠低头微笑着说。

　　这才惊觉我已睡了许久，赶紧坐直，“抱歉，睡了这么久。你可以早点叫醒我的。”

　　苏楠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没关系。我很久没有看落日了。我们看完落日再回去吧。”

　　我看着他熟悉的温暖笑容，心安定下来。这个世上如果有细水长流的爱情，大概只有苏楠才能给予吧。

　　只是，我没有塔塔对灾祸的警觉与敏锐，幸福到了一定程度，悲伤就会扑面而来。

　　骑车回去，已是华灯满街。我们在外面吃了饭，预备步行回去，却在街角看到塔塔与几个女生撕打在一块。苏楠脸色即变，冲上去拉开向塔塔进攻的女生。女生们停下，望着苏楠，面面相觑。

　　苏楠没管她们，只是捧着塔塔的脸，检查她的伤口。眼里盛满心疼。我的心也一寸一寸地疼起来，为塔塔，也为苏楠。

　　然后我走过去，在停在十米外冷眼看塔塔被打的男生面前停住，“你是贺清冽？”

　　他点头。下一秒我抬手准确无误地扇向他的脸，清脆的巴掌声在巷子回响。他的脸满满错愕。所有人寂静。

　　然后最先反应过来的塔塔推开苏楠，捧起贺清冽的脸，满脸心疼，“你没事吗？”

　　我愈加难过，一把拽过塔塔往外走，塔塔的手僵了僵，而后任我拉着她离开。女生们要拦住，被贺清冽制止，“让她们走。”

　　我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塔塔亦寂静无语。苏楠在身后跟着没有上前。

　　我的心里难过，生气，心疼。塔塔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是挂着桀骜不驯的笑容勇敢无畏的女生，而不是为了一个冷眼旁观她受伤的男生心疼的人。

　　寂静的公园，我停下脚步望着塔塔，她的嘴角带着淤伤，我的质问一下消失，“疼不疼？”

　　塔塔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贺清冽的喜欢不仅直接轻率而且易消逝。未两个月就已厌烦塔塔，可塔塔却愈发迷恋他的不羁他的潇洒。他像毒药流淌在塔塔的血液里，令她无法自拔。所以当贺清冽说只要她打赢那几个追求他的女生，他就继续和她在一起时，塔塔魔怔般应允。

　　我听罢，又气又难过，“他根本不爱你，你何苦要这样为他？”

　　塔塔苦笑，将脸埋入我的脖颈，“阿砂，我是魔怔了。”

　　5、悲伤逆流成河

　　苏楠背着熟睡的塔塔回家，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只是说:“路上小心。”

　　我的心莫名一慌，似是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心神不宁地回家，所有的喜悦消失。闭眼睡觉。恶梦扑朔迷离，有谁在说我将远去。

　　苏楠此后再没有陪我。也没有参加绘画比赛。他没有和贺清冽打架，因为塔塔不允许。塔塔仍旧喜欢着贺清冽，天天跟在他身后，苏楠就跟在塔塔身后，守着塔塔不被欺负。像可笑的尾随，我在苏楠身后，因为苏楠不允许我掺和进来。可苏楠轻易发现，将我拦住，我执拗地望着他，不肯妥协。

　　“你担心塔塔被欺负，我何尝不担心”况且，我怎么能够看你一个人难过。

　　他终是妥协。

　　三天后，贺清冽也妥协，他重新牵回塔塔的手。塔塔欢喜得抱住他。我看向苏楠，他的脸不辩神色。

　　此后变成了四个人在一起。因为苏楠始终放心不下，而贺清冽觉得有人跟在后面别扭，于是就有了四个人同进同出的情景。

　　接触之后我似乎能理解塔塔为何喜欢贺清冽。他像自由的风，去过许多地方，会打桌球，弹吉他，飙车，会许多这个年纪少年不会的非主流事物，他更加不羁。

　　这才是有着桀骜不驯笑容塔塔所钟爱的人，而苏楠太过温和干净，无法抓住她漂泊的灵魂。

　　贺清冽带我们打桌球，上山野营，弹吉他唱歌。我们处得像是熟悉的老友，空气都带着欢乐的泡泡。

　　然后高二结束，暑假我们去西城。我和苏楠参加绘画比赛总决赛。塔塔在一旁给我们鼓劲，“我曾经的梦想，你们记得帮我实现。”塔塔神色有些黯然，我未来得及捕捉察觉，已被贺清冽推进赛场，“比赛完我们去庆祝。”他的脸上满是笑意。

　　进入考场，苏楠递给我一颗糖果，“含在嘴里，会有好运。”

　　我望着他微笑。

　　这是一场充满温暖的比赛，我已不在乎结果，尽情泼墨挥洒。

　　赛毕。四个人去西城吃吃喝喝，决定在这住一晚，明日回去。

　　西城的夜色真美，站在旅馆的露台，可以看到露台下的江面波光粼粼。贺清冽坐在露台的栅栏上，喝着罐装啤酒，我微微皱眉，走过拿下，他随着我，笑容盛满邪气。

　　后来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这一夜我没有如此靠近贺清冽那该多好，这样他就没有机会忽然低头吻我，塔塔也不会失去理智地打我一巴掌，贺清冽更不会把我拉到身后挨下塔塔的巴掌。

　　世界在那一刻倾倒，命运将我们扯到无尽的深渊，那里悲伤逆流成河。

　　贺清冽一字一句地说：“沈优离，我不爱你。我爱……”话未完，已被闻声赶来的苏楠一个拳头打断，两人扭打到一边。塔塔冷冷地看我一眼，然后跳入露台下面的江水中。我惊愕，苏楠已反应过来跟着跳了下去。

　　塔塔被救起，平放在露台上，低头给她做人工呼吸。我看到塔塔右手一直带着的宽绳松开，露出爬满虬长伤疤的手腕。

　　原来他们的故事，我一直不曾了解，亦不曾参与，以后，也再没有机会知晓了。

　　苏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以后不想看见你。我也不想看见你。请消失在我们的世界。”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纪砂，下课了，你还不走吗？”

　　身边同学拉回我的思绪，我点点头，收拾自己的书包。

　　我听从苏楠的话，消失他们的世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踽踽独行。

　　我的画得了一等奖，苏楠是三等奖。但我没去领奖。后来我出版了一本个人绘画集，它叫明媚的时光。那里没有悲伤，只有快乐。

　　而那只被苏楠黏好青花瓷杯，在离开他们的那日早晨，我手轻微一碰，就支离破碎，像故事的散场。

　　所幸，我还有一些桔梗，足够我度过以后的寂静时光。

　　6、番外：贺清冽——你如桔梗美丽

　　许多人说过我有双锐利的眸子，能够洞悉一个人。我想他们也许说得对。所以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女生，就觉得她像开在空谷的桔梗，寂静高雅，美丽无瑕。心突然就像被扯了弦一样微微跳动。那个夜晚我看她静静地坐在清吧，喝一杯蓝色的鸡尾酒，眼泪突兀下落，她没有去擦，只是喝完酒然后离去。

　　再次见面，她扬手给我一巴掌，清脆果断，脸上尽是冷意，眼眸却溢满悲伤。那时我以为她只是为优离悲伤，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因为那个叫苏楠的男生。

　　我不明白她怎么那么喜欢那个男生，也不明白向来干净利落的我会因为看不得她像傻瓜一样跟在男生身后就再次牵起优离的手，明明我不再喜欢优离。

　　我的喜欢向来直接轻率。却始终无法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扮成她好朋友的男朋友身份，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想我是真心爱上了吧。所以那个夜晚月光那么美好，她就在我的眼前，近在咫尺，我魔怔地低头吻了她。

　　一碰便消逝。

　　那朵桔梗最后还是离开了这座城，遗失在我的生命中。

　　桔梗的花语：无望的爱情。

　　7、番外：优离——我想念你

　　现在所有的人都叫我优离，不过在深夜时我打开窗听着风呼啸而过，还是会记起阿砂叫我塔塔的样子。

　　塔塔，塔塔。坚固的，锐利的。

　　她说我是有着桀骜不驯的笑容的女孩，勇敢无畏，灵魂漂泊。

　　她是那样单纯干净的孩子，不喑世事。若不是贺清冽，若不是我的爱太过疯狂，那时我怎么也不忍心伤害她。

　　我爱贺清冽，这是命中注定的劫。他是来自海洋的风，狂劲有力，深深吸引了我。即使我明白他不属于我，还是不顾一切地沉溺。

　　那个夜晚他告诉我，他不爱我，他爱的人，是阿砂。他说，我从来没有承认我爱过一个人，除了她。我以后再也不会爱任何人。

　　嫉妒的怒火将我燃烧，我对苏楠说，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阿楠，你帮我赶走她。

　　阿砂喜欢苏楠，我一早知晓，苏楠也喜欢她。但是，他会听我的话。

　　十四岁我在巷口等他，他因有事耽搁，使我差点被一些混混侮辱。虽然路过的警察解救了我，但仍然无法消除内心的阴影，那一年我用刀片将右手腕割得支离破碎，最严重的一次伤了筋脉，再也无法用力。画画就此划上句点。最后治疗才摆脱阴影。那之后苏楠就答应过我，只要我需要他，他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并且，永远站在我这边。

　　他那样善良，守诺。所以他冷冷地对阿砂说出那些残忍的话，然后转身，我看到他的眼泪落下。

　　如果时光可以穿越，我一定会制止那个失去理智的自己。因为后来，我深深地想念那个干净的小孩。

　　8、番外：苏楠——永恒的爱

　　她离开后的第九个月，我看到她的《明媚的时光》。里面描绘了我们在一起的所有快乐时光，没有任何伤悲。

　　那天下午我在书店看到这本画册，眼泪不知为何突兀落下。

　　我记得愚人节阿优要我送一支枯萎的桔梗给第十三个经过楼梯的女生，结果她经过，热水打翻在地，灼伤她白皙的皮肤。

　　似乎从一开始，我就在伤害她。尽管不是我意愿。

　　《明媚的时光》画了我们去乡下的场景，她说只要闭上眼，就能回想那天的所有光景。于我而言何尝不是，那天牵过她的手走过泥泞的小路，心里涌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在山顶上看她的睡颜，像孩子般透明，忍不住低头偷偷亲吻她的额头。时光若能就此停止流淌，那我会一直牵着她的手，走过所有的细水长流，看遍世间所有的风景。

　　然而命运最爱捉弄人。有一天她在门外等我，爸爸看到，对我说，阿楠，你不可以喜欢阿砂。她是我的女儿。

　　我忽然记起，年幼时跌倒在地的女孩，哭得满脸泪花。爸爸让我下车去哄她。她就是阿砂，爸爸与另一个阿姨生的孩子。她是我妹妹。

　　我注定无法爱她。只有远离，远离……

　　可是阿砂，在每个寂静的星光里，我都会记得你干净如婴的脸庞和纯真的微笑，你是开在我心上的桔梗，花期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