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贼心”膨胀

  引 言 “贼心”膨胀

  人类不是命运的囚犯,而是他们心灵的囚犯。 ——富兰克林·罗斯福

  

  从事偷窃这一勾当的“梁上君子”,大概从古至今就未绝迹过。其源头之古老,大概与娼妓的历史类似。有人写过《中国娼妓史》,但还尚未发现有人写过《中国小偷史》。虽然,这两个“行业”,因社会历史环境的不同,或公开半公开或完全转入地下,但总是在社会的最隐蔽处顽强地滋生着。由于人性的弱点,也由于某些亘古未能解决的社会问题,这两类人群总是或多或少地如同毒瘤寄生在人类的肌体上。

  过去听姜昆说过名为《小偷公司》的相声,以为那完全是艺术虚构出来的。其实不然。“小偷公司”确实大量地存在着,只是未经工商注册,也不需要纳税。当然其名称也不叫什么“公司”,执法部门称他们为“犯罪团伙”,他们相互之间则以什么“帮”相称,或以不同省市区别,或以团伙的老大为名。他们三五成群,分工明确,相互配合,流水线作业。盯梢的不下手,下手的不“带货”,“带货”的不“洗包”,“洗包”的常常是“哑巴”(注:“洗包”又常常被称之为“洗钱”。小偷的“洗钱”有特定含义,指其将偷来的钱包或拎包中的钱、值钱的物品取出,将空钱包、拎包及无用之物品扔掉)……不过,从笔者调查的情况来看,小偷大多数还是以“散户”的方式从事活动。

  据知情人介绍,小偷们很注意看报纸和电视。为什么?是为了观察研究政治气候,如果哪里“风声”紧,他们就会避其风头,另找作案时机、地域;同时,也为了了解哪里有重大活动,尤其是经济活动,富商云集,人多“货”多,有利于他们下手……在信息社会,及时了解各类信息,对从事他们的“勾当”也同样重要。

  因此,“小偷公司”是居无定所的,哪里适合他们生存,他们就流窜到哪里。“公司”就在他们的脚板上,创造“效益”靠的是“第三只手”,那是一只由有形之手,相互合作变幻而成的“无形之手”……

  小偷在总人口中占有多大的比例?中国当下有多少人在从事这种不劳而获的地下“职业”?这是一个很难作确切统计的数字。但我们可以感觉到,近年来无论是“散户”还是“集团”,扒窃这个行业变得越发“繁荣‘盗’盛”。因小偷而带来的失窃事件时时在我们身边发生。我的母亲就曾多次在公交车上被小偷掏走钱包,虽然钱包里的钱很少,但对老年人的情绪打击却是巨大的。乃至于很长时间内都会嘟嘟囔囔地念叨这件事,就像祥林嫂的孩子被狼叼走后那样。在我出差采访的途中,就时常听到某旅客惊呼:“我的包怎么不见了”?对有些人,被偷走钱包或许不是太在乎,存有巨额人民币的银行卡,因小偷不掌握密码,难以取款。最宝贵的是放在钱夹中的身份证和护照之类的证件,一旦丢失,带来的后果是麻烦之极。在我去某地采访的火车上,恰巧看到刊登在某晚报的一则报道:一位韩国留学生,在宿迁市区一家鞋店试鞋时,一眨眼随身携带的白色挎包不见了。包里只有70元现金,但包里有护照、登陆证、身份证,要重新办理这些证件麻烦不说,还将延误她回学校的时间,不得已她在宿迁满大街贴《告小偷书》:

  小偷同志:

  (注:称小偷“同志”显然不妥,难道你认为小偷与你是“志同道合”的同道?不过,这或可看作习惯用语,不必深究。)

  我先说明写此书的目的,只是为了能找回我包里的诸多证件,你明白那些证件对我的重要性。

  说实话,你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替你泉下的祖宗感到悲哀,希望你的父母不要因为你的行为而折寿,毕竟你的爸妈是无罪的,虽然对你从小教育无方。

  你于2010年8月6日下午五点左右,趁我在(宿迁幸福路上最大的)红蜻蜓店试鞋之隙,随手牵走了我放在身旁的白色包包。恭喜你练就了这项简单、快捷、轻松、大胆的“挣钱”方法,在我这里也得到充分证实!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那被你偷的包里的证件对我而言是多么的重要,而我那钱包里不到百元的人民币对你而言无疑是失望的。收起你的失望,和我做个交易,如何?假若你把我包里的证件寄给我,或者以其他的方式给我,无论是什么样的方法,我一切遵从你的要求,我将施与你500元作为补偿。因为我是名学生,无更多的经济能力!衷心希望与你私下和解此事。

  ……

  不知道这位女留学生通过此种方式有未获得她宝贵的证件?而我的另一位朋友丢失钱包后,正当他同样为钱包里的身份证丢失,无法外出旅行乘坐飞机而焦急时,意外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称在垃圾箱里捡到一只钱包,里面没有钱,有他的身份证,让他到某某地方取。这让他惊喜万分,掏出200元钱赠与捡到钱包的人。至于对方是一个热心的好人,还是与小偷有什么勾连的人,他已毫无兴趣关心了。关键是他获得了丢失的身份证。

  在参加镇江市的一个活动时,听到了当地一位具有反扒神奇功夫的警察的许多反扒故事,我无意中开始关注小偷这个行当。我很想了解他们究竟是怎么一群人?他(她)们是如何从一个个普通人转变为寄生在社会肌体上的“病毒”的?而这些“病毒”的基因是如何构成的?社会是否有清除这些“病毒”的能力?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难道小偷们也会有“老鼠”的家族遗传史吗?我产生了一股冲动,试图对这个群体作一次生理和心理解剖,如同医生在实验室里解剖小白鼠。在实际采写中我发现,我所能做到的更多是“展示”,因为我手中缺一柄具有专业水准的“解剖刀”。

  在沪宁线上的镇江市,已经成为小偷望风披靡的处所。稍稍知道一点行情的小偷,都会避而远之。因为,在这里作案的风险系数太大。稍有不慎就被抓住,或拘留或判刑,真正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里有一个在“小偷界”几乎无人不晓的“胡大个子”,有时他们索性简称他为“大个子”。此人简直是抓小偷的“天才”,具有超强的识别小偷的能力,如果到镇江下手几乎难逃他的法眼。

  “胡大个子”叫胡雪林。现为镇江市公安局公交分局副局长兼反扒大队长。“大个子”从事反扒行当20余年,已累计抓获小偷等犯罪嫌疑人5000余人,为各类失主挽回经济损失800多万元。“胡大个子”的名气越来越大,但他抓获小偷的数量却越来越少。从最初一年抓600多人,到现在一年只能抓到几十个。这是因为到镇江来作案的小偷越来越少,只有那些“下水”时间不长或从远方而来,不知行情的小偷才敢贸然到镇江来。因此,有时仅仅是用数字来说明一个人的业绩并不妥当。对于一个为社会创造财富的人来说,当然他创造的财富越多越好。而对一个从事社会治安的警察来说,他所管辖的地区当然是小偷越少越好。最好是归“0”,虽然这也许是一个永远难以企及的目标。

  一个基本事实是,笔者在走访街头的一些镇江人时,他们都反映现在很少听到有人在公共场所钱包被掏的事情。无论在公交车、商场、火车站、集贸市场……人们都有一种不必担心被窃的安全感。

  “胡大个子”已经成为威震一方、保一方平安的品牌。上级领导担心的是他今年已近50岁。新的“大个子”还没有“长”出来。如果“胡大个子”退休了,小偷们会不会又卷土重来?

  这是一部关于小偷与警察的社会调查报告,在叙述时分两条线展开,一条线是小偷的口述实录;另一条线是反扒警察胡雪林的心灵成长史。

  笔者要在这里特别提醒有关公安办案部门,我在采访时向采访对象已经承诺,他们的口述记录材料,不会用来作起诉和量刑的犯罪依据,我不是检察官,我调查采访的目的是为了研究社会问题,是为了考察人性变异的深层次原因;我在这里也要提醒读者,小偷们用来作案的手法均已在公安部门的掌控之中,千万不要去仿效;同时,我还要说明,为了在拙著公开出版后不会对被采访对象的正常生活带来不必要的负面影响,小偷的名字全部为化名。但我保证口述实录均根据采访小偷的笔记整理而成,没有任何笔者虚构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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