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生告诉过王晓东,他的的家乡在湖南省洞庭湖畔的张家庄,每天清晨,太阳升起,霞光将波光粼粼的湖面染得一片通红通红,许多水鸟在湖水中嬉戏,起飞、降落,惊起阵阵涟漪。湖畔是阡陌连片,良田千顷,春潮连天碧绿,柳青桃红;夏花鹅黄鹜飞,蝉鸣鱼跃;秋气满畈金黄,稻香千里;冬天飞雪如絮,万径无觅,这里曾经是一个富饶的鱼米之乡。
一九六五年,张春生三岁了。一天清晨,太阳穿过塑料薄膜盖住的窗户发出耀眼的光芒,火一般的热浪将茅草屋变成了一个大砖瓦窑,阵阵哄热令人心烦意燥。张春生穿了一件小红背心坐在饭桌旁, 白菜咸稀饭冒着白色的热气,妈妈吹凉了给他送过来, 他坚决地闭着嘴唇拒绝。他瘦小的脑袋和身子有点发热,眼皮耷拉精神有点萎靡。“乡下的孩子,没那么娇气,过一两天就会好。”爸爸轻轻地说了一声。谁知道第二天早晨,张春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出一声。妈妈吓坏了,带着惊悸的音调叫住了父亲:“快看看春生,身上怎么还这么烫呀?”
张春生小小的额头和扁平的胸膛发送着一阵一阵的滚滚热气,身体蜷曲红的像蒸熟的洞庭湖大虾,红中透白。额头干的如同沙漠没有一丝汗水,小腮帮烧的通红像熟透的杏子。父亲立刻放下镰刀,扶了一下头上的边缘破的像一把锯子的草帽,心急火燎地抱起张春生:“快,咱们得去找医生了。”
一个简陋的农家大院子里,有一面墙歪歪斜斜倒塌了一半。张庄卫生院的泥土地上有一大堆溅满了泥土的等待清洗的五百毫升输液瓶,混杂着一些废弃的针头和塑料针管,七八个孩子兴高采烈地用针管注水互相喷射。露天的大炉子上面有口杀猪用的大铁锅,用来煮沸消毒纱布,在两棵大槐树之间牵着几根绳子,万国旗一样晾晒着外科用的纱布和大小不一的上衣和短裤。
父亲急急忙忙跨过门槛进入诊室,左手边有三个病床,用白色的布帘子隔开,木头架子上面吊着500毫升的透明瓶子,两个发烧病人发出哼唧的声音正在输液。一位白净脸庞的张大夫,在地区的卫生学校学习了二年,现在掌管着二万多人的健康。
“你怎么现在才来,孩子的体温是39.9度。再不控制温度,可能会将大脑烧坏”。张大夫皱着眉头,甩了几下温度计,很不高兴地对着喘着粗气的张春生父母叫起来。
60毫克庆大霉素好像白晃晃的乳汁,张医生低头向张春生的瘦削的屁股注射下去。这样的感冒发烧,他实在见的太多了,治疗都是老一套,点滴输液,抗菌素加物理降温,一般都会好的。可是这一次庆大霉素打进去,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张春生仍然是昏迷不醒,软塌塌地趴着,鼻尖上闪着星星点点的细细汗珠,嘴巴张得像蛤蟆一样,喘着粗气,鼻翼煽动带着撕裂般的哨音,身上一条条的肋骨细细排列,胸腔起起合合,像个小风箱,张春生一身无汗,舌头干燥的像一张粗糙的砂纸,妈妈带着撕心裂肺似的哭音对爸爸说:“如果张春生好不了,我也不要活了。”
炎热干燥的空气里随便用手擦一下,似乎都会发出火花,爸爸用瘦骨嶙嶙的大手扯下毛巾,擦了擦自己和妈妈额头亮晶晶的细汗说:“你莫着急,我就是扒房子卖地基也要保住张春生。” 张春生是张家的唯一独苗,几代人的希望,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张家落下了这条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爸爸虽然这么说,他却很清楚,就是把他的茅草屋卖了,恐怕连一部永久牌自行车都买不下来。他和妈妈全年的劳动收入,加在一起,也只有120元人民币左右,甚至无法支付生产队配给全家的口粮。农民们个个家徒四壁,万户萧索,人人都是小病硬抗,大病听天由命,就像那洞庭湖畔的芦苇,自生自灭,天不管来地不收。
太阳渐渐西沉,落在洞庭湖面上,像一个火球,映照着张春生桃花似的脸庞。慢慢地,一轮明月又将清辉洒向湖畔,露水般的光线朦朦胧胧透过帘栊,将张春生的脸染得像雪一样惨白。
张春生的灵魂在太虚幻境里游荡,四处都是孤魂野鬼,呲牙咧嘴,露出狰狞面目。炽热的火焰灼烧着疼痛欲裂的身体,黑暗侵入了灵魂,身体的活力一点一点被抽走。妈妈!妈妈!他拼命叫喊,却看不见妈妈!他的手四处挥舞,却找不见妈妈温暖的身体。突然,张春生感觉到一团软软的面团似的东西贴着面颊,好像是妈妈的乳房。他禁不住张开嘴巴吸吮起来。这是儿时最享受的时光,他好像回到妈妈的子宫里面,渐渐地安静下来。突然,他感觉妈妈要离开,妈妈的乳房要抽走。不!妈妈!他大叫起来,他双手紧抱住妈妈的乳房,嘴巴拼命的抽吸,决不让妈妈离开。
第二天早上,张春生睁开眼睛看着眼睛红红的爹妈,松开叼着的乳头,大声地喊叫着:“妈妈,我饿,我饿!”十几个小时的煎熬终于有了结果,妈妈的嘴角颤抖,愧疚与喜悦让她泪流泉涌:“好儿子,你终于好了!”
张春生的爸妈怯生生地敲了一下窗户:“会计,结账。”一位胖胖的女人,小小的眼睛几乎看不见眼白,深不见底的大鼻孔,上面有一个大蒜一样扁平的鼻子,平塌塌地铺在脸上。她抬眼看了一下张春生的父母,脸上毫无表情,随手拨了一下算盘,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声音:“十五块五毛。”
“十五块五毛!”张春生的妈妈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两人皱着眉头嘀咕着:“太贵了!”张春生的父亲捉了仅有的五只老母鸡拿到集市上卖掉。他们家里只有“鸡屁股银行”,赶集时卖鸡蛋换钱来买些盐、油、酱、醋等生活必需品。还有一小块自留地上种些菜、仅够全家人吃。父亲自言自语地说:“没有办法,先过了这个难关再说吧。”
张春生的病虽然好了,他的左腿弱弱的却使不上劲,平时看不出问题,走长路或跑步跳跃,就会拖着左腿。其实张春生患的不是普通的感冒或肺炎,而是小儿麻痹症,学名叫脊髓灰质炎,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病毒性感染,抗菌素治疗绝对无效。高烧过后,脊髓前角的神经细胞严重受损,可导致一条腿或者两条腿虚弱,走起路来甚至会一瘸一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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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易先生: 谢谢指导,我们早期留学生的一段血和泪!
佳作!已赞!我的《同行》,欢迎支持!
回复 @食梦者: 谢谢老师指导,一段人生的经历。
回复 @食梦者: 谢谢老师指导,一段人生的经历。
谢谢各位老师的评论,学习了。这里有我的一段血和泪的凝聚,这是我们相当一批八十年代留学生的真实经历。
语言简单,看着不累。还是喜欢。就是情节有些杂糅,人物太多!
回复 @丁当: 谢谢指导,人物多,大部分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事。
逻辑非常强,就是有些情节太杂糅了。需要跳着看,总体感觉还好了,只要了买了不后悔。我想说的是网晓东那个人是作者本人的经历吗?
回复 @张晓东: 应该是个人的经历加一些虚构吧。虽然很真实,但是也充满了小说的元素构建。
看了,总体感觉很棒,很有故事情节。有点儿像电影。
回复 @金龙成: 确实像电影,镜头转换非常快。
回复 @张晓东: 我到觉得这部小说恰到好处了。这种结构非常好,看着不累。
这部小说,应该更多地引起关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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