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外。

　　“宣——世子宿——”

　　还好找及时到了，苏盛喜暗舒口气。

　　宿匆匆整理好锦袍缨冠，登了朝靴疾步往殿内去。

　　“宿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在朝堂之上，宿纳头便拜。

　　“平身吧。宿儿。”皇帝殷齐看着这三年不见又成熟不少的侄儿，很是满意。

　　“谢陛下。”宿起身挺立。气势丝毫不输廷上的文武百官。

　　“呵呵，三年不见，宿儿又长高不少吧。好！想必不日就又会是我东辰下一个秦王。”

　　“宿愚钝，不若父王。”殷辰宿顿了顿，“不过宿誓像父王一般，追随皇上和太子，为东辰大业肝脑涂地！”宿字字铿锵。朝堂上一片赞许，哪里想过说这话的还只是个孩子。

　　秦王宫秦威倒是捏了一把汗，皇上是在试探宿儿，所幸宿儿聪敏，答得很好。太子殷曜看着单薄的幼弟，很是心疼。

　　“哈哈，好个宿儿！不愧是朕疼爱的世子！”皇帝爽朗而笑，“宿儿已十三了吧？”

　　“是。”

　　“嗯，不小了。当年这个年纪皇伯和你父亲都在马背上开疆拓土了。是时候该给宿儿封爵了。”皇帝正色道。

　　“宿经历未几，恐负皇上圣恩。”

　　“欸，宿儿不必谦虚。宿从小到大，皇伯是可知道宿儿的能干的。这三年宿儿在外历练，你的表现皇伯也全都知道的，如今宿儿可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天狼”呢！朕，早已有打算。众爱卿有何异议？”皇帝环视左右。

　　“皇上圣明，世子少年英雄，臣等无异。”百官道。

　　皇帝点头，“宣！”

　　“世子殷辰宿接旨——”

　　宿应声而跪。秦王亦是跪下心中甚疑，原来皇上早已有打算，不知这是好是坏啊。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咨尔殷辰宿，乃东辰秦王之世子，朕之爱侄也。

　　少有英才，凝正禀秀。辨惠之性，言必有章。趋进之容，动皆合礼。

　　已成德器，犹在妙龄。

　　上穹降祉，列圣储精。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

　　授以册宝，封尔为天旸侯，特进云骑尉，从一品爵，世子位续。

　　期不负朕望，复立功名，效吾殷族，壮哉东辰。

　　著勉嘉猷，对扬休命，

　　钦哉！”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殷辰宿和秦王一起拜下。

　　“起来吧。宿儿，我殷族子孙承袭东辰，奈何子息不旺，如今你算是真的成立了，当不负朕厚望才是！”

　　“臣一定殚精竭虑，辅助太子，开疆拓土，壮我河山！”宿昂首而立，神情坚决，语意铿锵。单薄的身体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竟让满朝文武都敬畏了三分。

　　永和殿。

　　日已暝。宫宴始。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外国使臣，皆聚一堂。可见此次宫宴之隆重。

　　殷辰宿磨蹭着不肯进殿，抓耳挠腮的到处张望着，不知到她会不会来。早上在御花园竟然忘了约好时间就匆匆走了，宿暗自懊恼。不过想起那甜蜜的一幕，宿又满心欢喜起来。

　　入座之后，她才突然发现商泠月就坐在自己斜对面，正默默望着她。想必泠月是哪家郡主吧，能和皇伯一桌呢。宿在心里想着，冲着商泠月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见宿对她傻笑，商泠月却低下头，不看宿了。宿正觉得奇怪，这时全场安静，皇上发话了。“此次欢聚于此，除了为秦王和世子扫除四边贼寇归来接风以外，还有就是为了宣布太子的婚事。”殿上嘈杂起来，众人皆议论纷纷，虽说早已听闻太子的婚事，却没有个确切的说法，所以众人都很期待。“啊？！”不过最吃惊的还属殷辰宿了，她在外三年，一点消息也没听到过，皇兄来信竟也没提过！她气呼呼地望着太子曜。曜温和地笑笑，摸摸她的头：“为兄想到你要专心练习，回来再告诉你也不迟呀。”“哼，好皇兄，有了心仪的姑娘了都不告诉宿，是哪家的美人儿呀？”宿一脸阴笑地望着太子曜。“咳咳。”太子生性温文儒雅，别过微红的脸，装作没听到。“呵呵，宿儿别急，还有你，”倒是皇上听到了，笑了起来，清嗓道，“还有世子殷辰宿的婚事!”宿心头大惊，瞪大了眼睛。在场的知情的人皆变了脸色，不知情的都又议论纷纷，不知皇上会许哪位公主给世子。嫡出长公主殷如烟虽是哑女，却温柔似水，倾国倾城，可谓是一国贤淑女子之典范，且素与世子感情甚好。小公主殷若汐虽是庶出，却也家世显赫，是丞相蔺如之女，当今太后之外甥女，蔺妃的二女儿，皇上也很是疼爱。小公主若汐活泼可爱，纯真率性，也是天姿国色。虽经常和世子拌嘴，却也像对小夫妻。且若世子与小公主结为婚姻，还可缓和宫蔺两家的矛盾。不过民间有传闻，幼时孩童游戏，小公主大哭，大人问其故，小公主曰，兄将娶姊。大人笑，复问世子，尔将娶孰为乃妻乎？世子默然，少顷答曰，吾姊。这段佳话在帝都可谓家喻户晓。

　　“世子长于花丛中，有女儿媚态，持男儿英俊，又常唤姊妹甚亲，故爱之者甚众啊！哈哈。”在殿外守候的玄风听闻，唯恐天下不乱地取笑起来。玄青没好气地捅了他一下。

　　还没等宿缓过神来，只听皇上命苏盛喜宣旨：

　　“今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今兹闻富国庄主商傲宇之女泠月，贤淑大方，品貌出众，年已及笄，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为成佳人之美，圆指腹为婚之期，特将泠月许配太子为太子妃。另，今秦王世子殷辰宿已行成立之礼，值朕之小女公主若汐待字闺中，念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特许配公主若汐于世子宿为世子妃。兄弟二人，择上元佳节良辰之际，共同完婚。及时当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真是双喜临门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恭喜太子，恭喜世子——”

　　众人纷纷朝贺。

　　殷辰宿怔在座上，早已失去了听觉，她不知道圣旨在念些什么，她只听到“泠月许配太子为太子妃”，“太子妃”，“太子妃”……呵，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皇兄！为什么会是太子妃！所有人的她都可以抢，唯独皇兄……为什么会这样！泠月——，我的泠月……殷辰宿的心像是被一片片剥落，撕得她生疼，她不知道该想什么，泠月，宿等了三年才寻到你，为什么你就将是皇兄的妃子，难道是今生注定了分离……心中的痛楚就像海上汹涌的波涛，一浪一浪骇人地席卷，将她生吞……

　　而皇后宫雪倾，宫海父子，商傲宇也暗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皇上对世子突然赐婚是众人都没想到的。

　　商泠月神色黯然，垂下眼帘，不敢看宿，心中的疼痛如凌迟一般一点一点侵噬着自己，看到那人的震惊和挫败，想起那人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商泠月觉得自己快要失去力气，失去呼吸。

　　长公主殷如烟，虽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苍白柔弱的脸上仍有些许的失落。

　　宫念真，宫海长子宫家大哥宫平威的长女，文武双全的才女，静则如流云渡水，动则巾帼不让须眉，是东辰唯一的女将军，如今随太子办事。她坐在后排，一杯接一杯喝着酒，醉眼朦胧之中，似乎看到了小时候“长姐长姐，教宿儿练剑……”呵，宿儿，从来都不是我的，我，从来只是长姐而已，宫念真凄然一笑。

　　太子殷曜替宿高兴，却看见宿失魂落魄的样子，感到有些奇怪。

　　小公主殷若汐，依然率真，一向很喜欢宿的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心中自是满意，却又看见宿不理自己，心下也生起闷气来。

　　玄青，静静地听着圣旨宣完，依然淡淡地没有任何表情。“玄青要一辈子守护小姐。”这是很多年前宿央求师父在雪地中救起他们姐弟俩时，玄青便已在心中暗自立下的誓言。一旁的玄风望着这些各怀心事的人，长叹一声，这个皇帝，一道诏书真是害人不浅！

　　“恭喜世子，世子少年英雄，与小公主真是佳偶天成！”一个不识相的大臣举杯向宿敬酒。

　　半响没动的宿，蓦地抬头，眼神犀利直勾勾地盯着敬酒的大臣，盯得这个大臣毛骨悚然。

　　殷辰宿今生只娶商泠月为妻！

　　宿似是猛然惊醒，突然腾地起身，跪在皇帝面前。“皇上，恕宿驽钝，不能接受陛下的赐婚，请皇上降罪！”

　　全场一片哗然。

　　“什么——”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宿不能接受皇上的赐婚，请皇上降罪！”宿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殷辰宿！你想抗旨吗？！”小公主殷若汐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不等皇帝说话，气恼地冲宿叫道。

　　“汐儿，休得无礼!”皇帝脸色也不好看，“宿儿，给朕一个理由。”皇帝沉声说道。

　　“宿今刚行成立，功业未立，不敢耽误于儿女情长之事，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宿跪在地上，毫不犹豫道。

　　“皇上，宿还小，一心在家国大业上，婚事等几年也不迟，请皇上息怒。”见势不好，宫海赶紧求情。

　　“皇上——”

　　“父皇——”

　　秦王，太子跪下纷纷求情。

　　此时皇帝殷齐心里也很矛盾，他害怕自己听到的传言和自己的猜想得到证实。

　　“行了！此事再议。全都给我起来。”皇帝有些恼怒，“宿儿如今可是名满天下的小将军么，想建功立业是好事，皇伯怎么会不给宿儿机会呢？”皇帝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天旸侯殷辰宿听旨！”

　　“臣在！”

　　“进来北方匈奴侵扰，贼寇兴患，北漠营领将王世兆轮守即将期满，朕特命天旸侯殷辰宿赴任北漠营，退匈奴，拓疆土！年底交接，及时启程，不得贻误！”

　　“谢主隆恩。”宿拜下去。

　　在场的人都愣了。这情势转变得太快了，大家都不知道皇上究竟想干什么。

　　“皇上，宿儿才刚回来啊，看她都瘦了……”皇后宫雪倾实在不忍宿小小年纪就经受这些，向皇上恳求道。

　　“雪倾，朕知道你心疼宿儿，宿儿也是朕的侄儿，朕也心疼他。但朕这样做是为了宿儿好，也是为了东辰日后能又出英杰啊！何况王世兆任期还有一段时间，年底才能交接，皇后就不用担心了。”柔声安抚皇后宫雪倾的皇帝殷齐的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然。

　　“皇上，这恐是不妥啊。”宫海上前，“这北漠荒凉苦寒，危险四伏，而殷族子嗣稀薄，恐有闪失啊！”

　　皇帝半响不应，眯起眼睛望着宫海，“元帅你醉了，宿儿虽是皇后义子，赐我殷族皇姓，他终究不是朕的皇子呀，元帅糊涂！”皇帝冷着声音道。皇帝的话一出，全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一个小事。

　　一直没说话的秦王宫秦威心下大惊， 他一回来就发现皇上有些异常，也听雪倾说起过，可竟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刚要起身求情，却被商傲宇拉住了，商傲宇也面色凝峻，但毕竟是商人，想得比宫秦威多一些。

　　“皇上！”宫海连声跪下，“殷氏几代单传，先帝当年托孤，嘱咐老臣一定要不惜一切保住能壮我东辰的子孙后人，如今宿儿虽不是皇子，但…”

　　“元帅！你说得太多了！”皇帝面有愠色。

　　“父皇！”太子殷曜跪下求情，“请父皇三思啊！”

　　“祖父，皇兄，请不必为宿儿担心。宿儿如今已长大，当效忠于上，万死不辞！”殷辰宿站在殿中央，淡然的表情里却尽显坚毅决然。

　　“行了，朕只当老元帅酒后失言罢了。朕心意已决，其余无复多言。”皇帝缓缓开口，“太子婚事如期举行，世子远征，婚事再议。继续开宴吧。”

　　“哼，谁要嫁给他了了！讨厌鬼——”殷若汐委屈极了，哭着跑开了。

　　“哎，汐儿——”

　　“皇妹！”

　　“让我去看看她吧。”殷如烟起身，用手势表示道。

　　皇帝点头默许。殷如烟轻轻看了宿一眼，离去。

　　“宿儿，来，朕给你介绍一下你未来的皇嫂。”皇帝又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不瞒皇伯，宿在昨日归城时就已与泠月姐姐见过，今晨在御花园也有幸巧遇，也算是熟人了，只是不曾想竟是…皇嫂。”宿望着商泠月，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只有商泠月心里明白那样陌生而疏离的笑容里藏着怎样的酸楚，她强忍着欲出的泪，浅笑回礼。

　　“呵呵，那就好。你皇兄还担心没告诉你，你会生气呢。”皇帝倒是不知两人的心事，“曜，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呵呵。”

　　太子曜却是个细心敏感之人，他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疼爱的弟弟，没有说话。

　　“皇伯，我想去看看皇妹，毕竟是宿的错。”殷辰宿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那一声皇嫂，快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也好，去吧。”皇帝没有过多的表情，声音平静。

　　宿起身离去，转身时，幽幽的眼神最后深深地望了商泠月一眼，似是要把全部的爱恋一眼望尽。

　　商泠月望着宿远去的背影，心好疼好疼，那一眼快要把她的心都望碎，她好想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她从小长在地位特殊的飞羽山庄，姑姑商寒宇常年带商队外出，庄中一切大小事务便都担在了她身上，世人只道她贤能淑德，清雅端庄，倾城绝世，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极品，却不知与她打过交道的人都称她为冷美人。一贯冷冷清清，动皆合理，倒也能成功在不动声色中拒人于千里之外，将一颗心深藏。从飞羽山庄到帝都，她听够了浮于表面的溢美之词，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宿一样给她全部的热诚让她安然无伤。少时寻母的辛酸，南乡的风柔夜媚，今晨的温柔缱绻，那人浓得化不开的眷恋的眼神，三年的念念不忘，一齐涌上心头，心中郁结的血气向上窜涌，“呃——”商泠月猛然吐出一口怨结的瘀血，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

　　“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