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近冬江南难得的好天。阳光细细的斜斜的,似水柔情。
在这样的晨光里,很容易让人想到爱情。我的鼻前不禁有了花香,有了咖啡豆的香,还有……巴洛克的铁栅栏的气味。
双休日终于不用再穿得像个妖精,像个时尚博主,像个街拍狂。我穿上前些年买的平价的白毛衣,像是回到了大学7年的时光。
上午,我开车载父亲来到银行,途中去公司取了饭店投资的企划。他不免在车上又和我交待了几句,显得心情甚好。
银行大概是父亲最爱间歇性带我出现的场所。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带我来这里教我怎么办卡,怎么取钱,怎么改号码,怎么做交易。这次来是照例的,把最新添置的东西放进保险箱,顺便再和我一起整理、回顾保险箱里的东西。我小时候就像个农村里的孩子,探头探脑地凑着看里面或者纸质,或是金属宝石的物件,感觉十分稀奇。如今光阴流转,尽管他们还不是我的东西,竟也是能如数家珍了。
父亲续了自己的保险箱,又为我开了一个,我告诉他不必那么费事,我没有多少东西,原来那个是放的下的。他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见。我也就扭头当作没说。我的确有一个臭毛病,不喜欢别人对我说的话爱理不理,甚至直接漠视。大学的室友曾经因为有失尊重,被当年烈性的我狠狠教育过的。
银行的地下室就像古老的图书馆,好像有些藏书特别特别的高,和无数个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保险箱一样,需要用移动的扶梯才能爬高下低。父亲似乎希望我对一切都一清二楚,他总是爱悄悄地和我说家里的经济,不动产,存款云云。我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也会过耳谨记。因为了解妈妈是个赤子心肠又容易慌乱的主,我就明白,父亲不在身边的话,撑起一切的就会是我。然而现在大权也未曾旁落,我也就把这些重要的信息放在心里的储藏室,既不轻易拿起,也有些不以为意。
父亲拿起了一叠票据,放在手里轻轻的抚摸,眼里突然间有了温度。
“这些是你爷爷奶奶,省吃俭用了一辈子,给我存的100万……”
我噤然。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有点底气不足,甚至害羞。
“我没有动过,也没有把它变成其他形式……”
“我打算原封不动的留给你……”
他有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这个男人,终于在回忆亲情的时候,像个正常的血肉人,像个孩子,带着人性天生的善良。
然而我的爷爷奶奶在很早很早的岁月里就已经去世了。小时候爷爷带我住在郊区的房子里,而我的奶奶,在父亲儿时溘然长逝……我未曾见过。
他没有注意到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想给他鼓励安慰,甚至想说我们还在你的身边。
最终是没有的。
我放下手,待他重新收拾好东西,眼色还淌在水里的时候,匆匆出了地下室。
我问他接下来要去哪。
“把我丢在长安路那边吧,我自己去逛逛,待会儿会自己回去的。”
“那就叫张叔叔陪你?”
“他已经在了。”
还好,有人陪着他,至少现在他不应该一个人。
我想去看看一一,妈妈出去郊游了,我就不用回家陪她。我打了一一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我们可以出去逛逛。
“你来吧,来家里。西郊路的那个家。”
一一的声音充满疲惫,带着有点精神恍惚的意味。我莞尔一笑。
我为什么没有担心呢?甚至没有觉得异样不妥。因为一一是个作家,神经质是常态。我见过无数细腻敏感的城市女孩,好像一片落叶就可以勾出无限相思的文艺青年,但一一,是我见过的女孩中,少有的多愁善感中带着深沉大气隽永的人。她不肤浅,也不浮夸,只是常常沉溺在自己无限放大的某种情感里不能自拔。我以前开玩笑,说,你有一天要是死了,一定是你的情感太重把自己压死的。
赋于诗歌和灵性的女人总是被世人期待着拥有古典忧郁的上上容貌,一一皮肤雪白,身材匀称娇小,只是总不如故事里那样完美。因为她长期内分泌失调,脸上总是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痘痘螨虫,黑头白头。头发也没有天生顺顺的垂下来,有点轻轻浮在肩上,微黄混乱的感觉。这样的女人,就是要靠打扮。只要她身体状况好一点,痘痘消褪一些,头发抹上了精油做过了保养,盖上粉底,那就是少有的天然美人。我期盼见到一一美美的样子,因为她不肤浅,也不浮夸,所以,这样的美不惹人嫉妒,只是让人心怡。
但是我轻视了她今天的反常。
西郊的公寓门没有关紧,掩着的缝隙中似乎隐约透出不好的信息。
我猛然把门打开,整个房间充斥着呕吐的酸味,方便面的工业味,和酒味。房间里黑得一塌糊涂,我像从一个温暖淡色的初冬,跌入灯光微黄的楼梯间,再跌入另一个悲伤无限放大的不堪世界。
找到灯打开,大理石的地板上是一地的红酒……我以为是血,然而不是。接着就是碎渣子,碎玻璃,酒瓶酒塞。一一是不抽烟的。我心里大概会觉得她出了点什么事,但是不至于只是个小说人物带来的爱恨情仇,最严重也不会作践成这样。虽然,我已经对她情绪总是无限放大,好像矫情然而又不是的姿态早就习以为常了。
房间里也是黑的,我在黑暗里摸索着去开窗帘,一路脚下被蜷起的地毯和乱七八糟的被子褥子弄得磕磕绊绊,生怕一不小心踩了一坨肉。
她家的遮光布是出了名的好质量,我也被透进来的光刺得难受。
她就那样,像电影受伤的女主角,一只手半搭着耷拉的脑袋侧靠在床上,整个人像虚脱了似的坐在地上,穿着白色的吊带,头发微黄的摆在肩上,被单也被红酒染红了一角。她对我的一系列动作表示了默许,我过去扳起她的脸,愕然觉得好像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她的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底部更是像天然的烟熏。在过去,她的眼睛一直都是清澈的,不带浑浊。
我抱着她的头,努力让她看着我。
“怎么回事,说吧。”
她不说话,就用眼睛盯着我的眼睛,像是在乞怜。我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过硬了。
“怎么了”,我轻问,“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吧,没事的。”
她突然间带着哭腔像是朝我吼了一句:“亦笙,救我!”
我说好好好,我救,你慢慢说。
“我爱上了一个人……我离不开他,他也是爱我的!”
“他伤害你了?”
“……”
“已经到了堕胎的地步了?”我似乎平静的问。
“……”
她就憋着一句话看着我,揪着我的衣领,一点都不符合原本清高的气质,脸被自己逼得从面无血色到通红,现在甚至发紫。
我叹了一口气,放开她的脸,顺手恨恨地往后一推,她揪我衣领的手也自然松开了。我站起来,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捂着鼻子嘴巴,来回踱步。
“不能在一起对吗?”大致就是如此了,我不愿把“小三”这两个字说出口。
虽然习惯了,听惯了,见惯了,发生在女作家身上也情有可原,她自己也知道不好,但母亲的阴影始终摆在心里。
空气里没了声音一阵。
“……我,左胸上长了个硬块,很疼。”
我转头看着她,捂着口鼻的右手渐渐放下,又立马跑回去跪在她身边,重新捧着她的脸。问她有没有检查过,知不知道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
“没有……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和他。”
我没有说话,仔细看了看那个肿块,因为不太懂,所以心里依旧紧绷着。
“我知道你是怪我的……”她开始不停地念念叨叨,神经紧张起来,又回到他们的爱情被不耻的地方,似乎对自己生命的关心远没有感情的是非重要。
“他什么态度?”我不耐烦地打断她,希望她能审时度势的拣个重点说。
“他说带我去检查,周末不行,就下周一……”
“那我请假陪你去。”
她抓住我的手,眼里流露出害怕过后的浪漫。
“我希望……如果我走了,走的时候你们都在我身边,先不要告诉妈妈,我还想去看看父亲。”
我没有办法做出更好的安慰,虽然心理感到不妙,但显然她的情绪已经越过对疾病和生命的审视,正在无限遐想那个归去前血意浪漫的情景。
我让她去睡觉,除此之外我不能流露出更多的担心。睡前她留给了我她的日记。
我侧卧在她房间的沙发上,开始看她的日记。
一一的日记叙事不多,有的只是大段大段的想法,一涌而出,最终才轻轻的收住,把电视剧里的那些曲折的故事在她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写得沥泣搵血。我读着她的文字,拼凑着零碎的故事。我看到她写的相遇,看到他给她的故事,看到他们的爱情,感觉满眼真切。
……
“我有时会想,我对一个人的爱可能就陪他守着一座城,于是,这座城里的一切都经历了,我为爱的付出,是我再也无法待在那个象牙塔里,除了过去的心,还必须用身体来更加痛切地感受大地的温良。左边的鼻孔阻塞,却欲一刻不停地流着接近没有黏度的涕泪。皮肤也被冻得白一块红一块,只能躲在呢子大衣里。我发出窸窸窣窣的鼻音,却不曾感到自己是个关在套子里的人。”
“我该怎样被装在套子里?像契诃夫一样嘲讽自己?然后发现自己像鲁迅一样在吃人?用琼瑶式的失意灌醉自己?然后有一天被一个好人道破了我的玻璃肝胆?想天阴着,其实永远永远都不需要晴朗……”
“或许,我的生命在广岛,应该有一段快乐的错。”
呼呼(~o~)zZ点个赞留下我的痕迹
很高兴看到你在坚持!不忘初心,写出好作品!葛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
亲,我已经阅读并点赞,我的《同行》,欢迎回访支持哈!
希望还能继续写下去,尝试更多的题材
读了一次又断了一次,再读的感觉跟之前有很大的不一样。小说中人物的刻画细致入微,仿佛让我觉得这就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在我身边的人,我见证了她的喜怒哀乐,人生的大起大落。一个小的人物,映射一个大的时代,她所面对的难题,很多也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虽然是职场题材,但还是感触良多。
差不多一口气读完了,跟随作者的文字心情起伏。主人公的独立、自强、敏感和深情一览无遗。作者对生活的观察细致入微,对情感的体验深刻而独到。好作品!赞!
好棒,想起来从小你都是这样有文采的人,所以对你驾驭文字的能力并不惊讶,加油~写自己爱的东西,写出所有你想的,很棒,爱你(・ิϖ・ิ)っ
我读到这一章也是快昏死过去……心中怒火中烧啊……
回复 @百年孤寂: 哪一章~
回复 @刘真: 就是讲他爹出轨那点
回复 @刘真: 第四章
看到好评如潮啊 很安心
回复 @百年孤寂: 呼呼(~o~)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