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洛阳皇宫内）

　　《七德舞》终了，宴会上快意不再，便遣了众人归去。

　　夜已深，寒风瑟瑟，天上开始下雪，群臣们都穿得体面三三两两地走着，本是朝廷重臣，却在这偌大的天地间显得渺小了。

　　李嗣源站在楼台高处，看着这些大臣们缓缓离去，雪花纷飞，落在他的胡须上，竟显得苍老。

　　“于楼台高处俯望群臣，才是皇伯想要的吗？”李继岌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边。

　　寒风吹呀，雪花飘啊。

　　李嗣源沉默良久，待李继岌将要起步离去，方言：“我所想见的，不过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君惠臣忠。本事君尽礼，又何在远志或小草？”

　　继岌不言，离去。

　　7.

　　洛阳皇宫·宴客厅内）

　　宴客厅内一片狼藉，虽容桂华美，却稀稀落落，不剩一客，倒觉荒凉。

　　偌大华美的宴客厅里只余庄宗和贴身内官两人。

　　唐庄宗独自在宴厅内踱着步，似在怀想，徘徊了两圈，想起方才那一出《七德舞》，便哼唱起来：“岂徒耀神武，岂徒夸圣文。”

　　唱了两句，又觉得单自己一人，有什么意思，就不唱了。刚要叹气伤神，就听见歌声响起，有人在接着唱：“……太宗意在陈王业。”

　　那伶人边唱边从帐中走出，是方才演白居易的伶人！庄宗吃了一惊，心中却一暖，跟着他唱：“……王业艰难示子孙。”

　　两人的声音叠在一起，一声高，一声低，随着歌曲，两人的脚步也越迈越近，唱到结尾处还转起了圈。

　　歌毕，李存勖和那伶人定睛相对，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忽然那伶人跪了下来：“请皇上降罪！”

　　庄宗低下头看他，尽是温柔：你何罪之有？

　　伶人：未随其他伶人归，而留此地，与君共舞之罪。

　　庄宗微微一笑：非罪也。福也。

　　伶人一震，微微抬头。

　　庄宗：名何？

　　伶人：伶人敬新磨也。

　　8.

　　洛阳皇宫·寝殿内）

　　夜，灯火通明，水声隆隆，热气腾腾，宫女们忙里忙外，准备着庄宗的洗浴之事。

　　庄宗穿着中衣踱步而来，像往常一样走到汤池面前。宫女正准备上前来像往常一样脱下庄宗的衣服，庄宗却开了口：“都退下吧。”

　　宫女们停住了脚步，和近侍内官相视一眼，就都陆续恭敬地退了下去。

　　庄宗原地不动，静道：“你上前来。”

　　敬新磨拱着手从汤池帐后走出来，小心翼翼。

　　庄宗转身向他，定定地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替朕沐浴更衣。”

　　敬新磨抬起头，对上李存勖的眼睛，慌得又低下头去。纠结了一会，缓缓地伸出手来，解开中衣侧面第一颗扣子。

　　池内热气蒸腾，水汽似烟雾缭绕，池房里一片暧昧。

　　9.

　　洛阳皇宫·寝殿内）

　　晨起，敬新磨替皇上系上皇袍的领扣，一颗挨着一颗，慢条斯理。

　　李存勖：早朝政务繁重，闲心起！

　　敬新磨：所谓天子，若不承其重，岂不真闲人乎？

　　敬新磨系好了所有的扣，放开手，却被李存勖一把抓住拉进，定睛道：欲往何处？

　　敬新磨挣脱开手：燕伶阁。

　　10.

　　洛阳皇宫·御花园）

　　李存勖脚步匆匆，往燕伶阁走去，脚步之快惹得身后的侍从们都快追不上了。

　　到了燕伶阁附近，已有戏声起。李存勖慢下脚步细细听着，微微一笑，似将朝廷之烦扰都抛开了。

　　走进燕伶阁，内官刚要大声声报，李存勖一抬手，示意他安静不要出声，撇下众侍从，单领着近侍内官，进入燕伶阁去。

　　11.

　　洛阳皇宫·燕伶阁）

　　积雪厚厚却受阳光普照，细嗅空中余香似是红梅，一看，几株傲梅确在雪中挺着，留着一尺香。

　　此时的燕伶阁人烟稀少，空旷冷清，仅一处传来戏乐声。

　　李存勖闻声寻找，便看到庭阁中几位伶人在排着戏，唱着又闹着，细看，是《踏摇娘》的曲段，正演到“嗜饮，酗酒，每醉，归殴其妻”，一青衣伶人演那醉汉，敬新磨披着绿衣演那摇娘，还有两位弹琴拉曲。曲子随着醉汉发怒的动作而加快，又随着他醉意沉沉的脚步而放慢，虽是苦情，却含笑意。

　　李存勖看得大笑，笑声扰到了正在演习的伶人们。乐声先停了下来，正演得欢的伶人也停了下来。戏乐声一停，园子里便只剩了庄宗一人的笑声，空旷的回音。

　　12.

　　洛阳皇宫·燕伶阁·亭阁）

　　李存勖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亭阁，口中唱道“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蓬松的乌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

　　正愣住的伶人们听到歌声又回过神来，乐声再次响起，青衣伶人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样子，而庄宗夺过青衣伶人身上的青衣，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不慌不忙地对着戏。

　　未几，戏终。

　　众人皆跪：请陛下恕罪！

　　庄宗：起！今在此阁，吾非吾皇，乃伶人李天下是也！

　　众人仍跪。

　　李存勖也不管，自顾走到古琴旁边，弄起音乐来。乐声悦耳不息，伶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敬新磨起身了，走到庄宗旁边坐下，端起一旁的柳琴，和着庄宗的音乐，袅袅。

　　其他几位伶人见状，也直起身来。

　　一伶人：好一曲《长相思》。陛下果不凡众人尔。

　　字幕：景进

　　又一伶人：谁见太白若见此景，必大呼生不逢时！

　　字幕：史彦琼

　　李存勖听得欢喜，继续弹着。

　　青衣伶人：何以长相思？

　　字幕：郭从谦

　　李存勖不慌不忙地弹着：收复失地，天下太平，方想起长久未音，故思。

　　李存勖说罢抬头看了青衣伶人一眼，惊道：莫不是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

　　青衣伶人拱手：臣在。

　　李存勖：亦伶人尔？

　　郭从谦：自小精通音律，又因战功封官，故伶官也。

　　李存勖低下眼，继续弹奏：善。

　　11.

　　洛阳皇宫·燕伶阁）

　　李存勖尽兴之后，走下亭阁，四顾无人，见冷冷清清，便转身对身后几位伶人说：阁内冷清，正值深冬，越明年春，期满园春色。

　　几位伶人拱手弯腰：遵旨。

　　李存勖携众侍从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