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禁忌

  如果我还剩下什么能给自己一个交代,那就是我的想象力。无知,无能,无所归处,一望无际的前途,寂寥的风景,陈词滥调的表达,我的一切,无人知晓。我想写,想在静默中说话,想跟假模假式的语言好好干一架,绝不,绝不写爱。那让人反胃,恶心的东西。

  

  仿佛我将要说一些话,这些话在我的心里一直游荡,像离魂的异客,当下我直接将他们吐露,是我的一种决定,但我却感到担忧,一种将要长久的悔恨。

  此刻窗外的太阳正好,清晨八点二十,我感谢这样一个美好的清晨,说实话,我恨人们把这样的清晨用来和无望的梦纠缠,那种纠缠的外衣不是无限,是无味。如果那种纠缠可以勉强称的上是一种享乐,或者说是一种时间的打发和消融,那么对立的就是工作与思考,当然工作不是成为工具,或工具的工具,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工作,一种触及原初,触及真实的灵肉运作,总之当清晨选择睡去还是醒来时,是一个人生活中性命攸关的事情,因为选择睡眠的人将会长眠,这种颓散的睡意将蔓延到天边,直到远离生命,到达绝望的尽头。而醒过来呢,将会是充满期待的一天,你将用这清晨的时间来做些什么。

  让我来想想,农人在榨油,油香四溢,和清凉的空气交织,发出滋滋的热气。我也知道有一些人,喜欢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的空气,这个行为是好的,至少眼睛前面出现了风景,有风景就会触及一些和物质不完全相关的问题,一个人确实需要这样的时刻去蜕化。不过在这里,我倒是得说说,那些清早起来,咒骂工作的人们,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他们已经醒过来了。他们依旧在睡,在睡意中摇晃生命的天平,平衡微妙的生存关系,每当说起这个话题,我总是想到一个形象,这个形象我经常描述。

  他们完全相信除了在大城市里兢兢业业,委曲求全,否则别无出路,他们觉得成为城市中的行尸走肉是唯一的出路,我倒认为那是死路一条。 日日夜夜在人造镜中观望世界,在地铁上晃晃悠悠的前行,还能有什么比地铁到站时的声响更加让人绝望的吗,那声音早就注定了人一生浅薄的孤独。 收千奇百怪的邮件,接大量莫名其妙的电话,耗费生命去处理和自我毫不相干的傻事,装模作样的表达对社会事件的看法,热衷于扑向标签,时常陷入迷乱,身体中身嘶力竭的狂性消失殆尽。

  

  我把时间当做璞玉,我爱它,像爱自己。我对于自己千刀的雕刻,也将作用于那在我生命中闪烁的时光。这倒不是我要关着门,好好干一场,相反,我要把自己全部摊开在自然中,暴露在原野上,我需要风,真正的大风,山谷的风,大海的风,草原的风。

  目前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一个人,独自在乡下,秋日的萧瑟对我来说毫无影响,昨日我目睹了农人们将忙碌的日子用麦子杆一束一束的捆扎好,堆放在了宽阔的院子里,我明白,农人的忙碌将在田野中逐渐消失,迎来生命永久而无望的冬眠。

  

  我想把自己抛在这样一个空间里。在这种氛围中,我拿起相机,拿起笔,拿起往日一知半解的书籍,我想要这样,我需要这样,也只能这样,我被想要过这种生活的热烈愿望折磨的日夜难免,眼下,我已开始。我并不清楚我将要写一些什么样的东西出来,但我能完全的保证它的真诚,我将抖落物质给我的懒惰,以及人际关系中的勉为其难,我要自得其乐的再一次开始我的生活。

  不被规划却时刻充实的时光,将一种对于自己的期望付诸于行动,清晨的日光让人振奋,午后的日光让人慵懒,正午的日光让人欢喜,秋天早已经完全的来了,我在草原上等到了它。

  清晨六点的时候,星星还在夜空中游荡,它们一夜不眠,等待天明,我看到朋友发给我的短讯:

  此刻从你住的地方经过,街道上打扫的人已经开始。

  多少人用自己的全部身体投入生活,那涟漪将荡涤耻辱。

  沉重的劳作没有将他们击垮,反而让他们起舞。我看到年过六旬的老人与自己的土地上耕耘,汗水不是没有,还相当多。他身体的疲劳,是一种无声的的力量,正是这劳作中积蓄的能量,让他去面对冬日的漫长,去面对人事的波荡。

  我的真实,并不代表发生。我内心常常被一种深刻的情感所包围,这种来由不明的冲动是我身上最美好的东西,我还不能说她很深厚,但至少,我是深情的。

  文字被写下来本来就是我所抗拒的,因为我总不能说的恰到好处。我对于这个语言的规则一知半解,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文字的堆积是自我对与世界误会的总和。我想要抛弃,却也只能坦然。

  昨天我见到了一个四季住在塑料布搭建的简易房子里的做工人,他有白发,黑发更多。言谈间我知晓他有一个在学校里游手好闲的儿子,还有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他不苦,因为他对于周遭一切不自知。我在狭小黑暗的简易房子里,并不是很适应,在这种情况下,我问了一个很实在的问题。

  我问他,你一年四季都在路上?

  他笑,站起来将门帘拉好,说,风大,你冷吗。

  他说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上一所说得过去的大学,四年的本科,我心里有点难过,大学早已经死了,我倒是宁愿相信大学是一个祸害父母积蓄的地方。年前我有一个打算,想拍一个简单的纪录片,我想好的名字是,国家的大学。

  大学在我心中早已经消亡,并非刚刚开始。

  我和他分手的时候,他站在门口,我拿着手电筒不小心扫到了他的脸,他眯着眼睛目送我,我说,回吧,冷。

  我开始跳舞,看到了阳光下印在院子里的影子,舒畅,欢快。最好的观照不是人造镜,是大地,是淅淅沥沥的雨滴。

  深绿色沙发上,太阳全心全意的撒在上面。我也全心全意的享受着这光热。秋天的太阳让人觉得温暖,我的毛线袜子被光照的格外好看,这个时候做什么都行,因为你全心全意,毫无杂念。

  就在这个时刻,我形单影只,也是这个时刻,我亲眼目睹了灵魂的旋转与跳跃。我满脑子都是诗意,一种漂浮在光热中的消融,忘我的热烈,一种祈祷天荒地老的英雄气概。我看到农人们在诗意中前行,如果你将这种看法仅仅说成是我的一厢情愿,矫揉造作,那我只能说,他们对于美的无意识就是诗意本身。苦难也会起舞,并获得一种经久不衰的忍耐力。

  我从窗子里往外看,山上的树叶很绚烂。不像夏日的绿,夏日的绿不可分辨,也无心分辨,因为夏更让人动心的是洒脱,而秋日的色泽实在动人,更让我满怀期待的是,绚烂选择寂静后,大地的反应。那广阔而白茫茫的世界将到来,寒冷的气流包裹着人体,彻底的新生,一种抛弃所有的纯真。更值得一提的是,这四季的轮回,无休无止,漫向意识的永恒。

  我看了一些书,也认识了个别的一些人,我对于这个世界有情,时常身陷其中,不想自拔。至于我对于文字组合的美感选择,那就是这个自然世界。也可以说,我的审美就是自然世界。我知道这些文字被写下来的风险,那就是我缺乏智慧,确实有几个人的文字,让我神魂掉倒,我渴望那样的思维与能力,但我此刻唯一能去做的,就是肯定我作为一个写字人的真诚。

  文字,我将随意表达,如若是水,我将清澈见底。我停止写,已有三年。我认定我的无知,同时也否定文字拥有的智慧。

  我心甘情愿这样,因为我心甘情愿。

  真正的表达不是生硬的胡编乱造,而是热切而真挚的愿望。我排斥一切虚情假意,说实话,我时常被大量此类东西包围。如果“东西”这个词有意识,我倒是怕它不同意这次对于他的使用。

  你说你看过一些书,我是说那些司空见惯的,陈词滥调,千篇一律的玩意儿,我倒是想请你不要随便的使用“看过一些书”这样的话。现在我发现的问题是,人们以为看过了很多书,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嘴上说爱过了很多人,也并非真正的爱过,时常抱怨生活的忙碌,事务的繁多,也并非在与生命切实打交道。这无用,可耻,幻影的一切,让我心生憎恨。

  将“用”完全的颠倒,一种让人发狂的潜在社会架构,仿佛文明的能力就是将一切原处的概念颠倒。人性在其中,备受摧残。如果我想要说些什么的话,我倒可以说,我想说一些“原来的话”。我想把思维直接扔出去,当然,是扔进真正的空间里,我无影无踪,却有血有肉。

  我明白语言的局限,也明白表达的潜在空洞可能,但我已上路,我将与语言作战,与自我交涉,我将袒露我的所有。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