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的办公大厅本来是相当的窄，只是今晚这里没有往常热闹，显得就很空旷了。在半天之前大量的警员在这里打电话、处理文件。只是他们都被T市市局张局长一道命令叫出去了。

　　“严格防控东区乃至于全市的个个路段，检查可疑物品。”

　　于是所有能调动的的警察们都纷纷顶着下午些下起的瓢泼大雨冲向路边和交警一起防控做排查。

　　“东区开发区路段两辆面包过去了啊你们看着下”

　　“太平路，太平路。有司机滞留太久和我们的人发生了冲突”

　　“二道子这边再派几件雨衣过来！“

　　“三号高架路口，高架路口。可疑物品是什么样能再详细一点吗，这边有很多箱子。”

　　……

　　梁千鸣坐在办公桌上，脚直接放在了不知哪个人的椅子上。他抽着烟，无线电在他大腿旁边的桌上叽里呱啦着。

　　“怎么可能告诉他们是什么东西。”他狠狠的按灭了烟头，然后手脚利索的又给自己点上一根。“这些年轻同志们一听说要查，怕死都以为在找什么枪支弹药之类的。结果他们肯定想不到，要找的是个死人，嗯，还是大半个。”

　　“行了少说两句！”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搭了他话。那个人身材高大，坐在椅子上看上去也不比坐着桌子上的梁千鸣矮多少。身上的警服笔挺，完全不同于梁千鸣身上的一身褶。

　　“你没事做就好好闭嘴歇着，省的乱说又被局长知道了。”高个警察接着说。

　　“这儿就我们俩人，你不打报告他会知道？”梁千鸣不屑的看着他，“话又说回来了，莫凡，搞得我我被下调到这种破地方的那次案子，不会就是你去打的报告吧！”

　　“得，别攻击我，打住啊！”莫凡扔下手中的报纸，“你啊，还是给你的新领导操操心吧。”

　　“怎么？”

　　“还怎么，你以为张局长他干什么要顶着雨去找个尸体？”莫凡摇摇头，“忘了我们从现场回来的时候局长怎么讲的？你的叶队长要负责到底。现在专案组也成立了，组长是他，但是你觉得这案子还能怎么个查法？虽然蹊跷了点，但现在事实就是人在他叶有安保护之下死了，你看这责任你的队长能不能扛得下。”

　　“可是”梁千鸣想和他争辩。

　　“别可是了，现在这个事情，他也确实是接下来了，不管这案子结了之后他怎么被处理，你尽量和他扯清关系就行了。看在我俩混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莫凡走到他面前，拍了拍愕然的梁千鸣。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怎么还没审完？”

　　有句网络流行语，叫“我的内心都是崩溃的”。叶有安以前看到这句话总觉得这样说话的人矫情。

　　然而他现在却非常想说这句话。

　　“叶队，又过了一个小时了，已经十点了。”小张说。

　　“知道了”，叶有安站起来，走到老头跟前。老头双手被拷在身前，头低着，灯光打在他脸上，他上下都是皱纹的眼睛是眯着的。

　　“杨国雄，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叶有安把这句他快要重复得吐了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杨国雄，也就是那老头，保持着沉默，纹丝不动。叶有安围着他绕起圈来，声音高了一度。“我再重复一遍，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老头还是沉默着。

　　叶有安停了，蹲在了老头面前，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半天审讯室里都是三个人的呼吸声。又过了好一会，老头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狠狠的咳了两口。说:

　　“那一个鬼真吓人啊，还好他死了啊”

　　叶有安站了起来，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记下来，快！”他让小张记。

　　“叶队，这句刚才他说过了。”

　　“那也记！”叶有安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

　　这样的循环，已经重复了接近六个小时了。从案发之后把老头押回来开始，他就根本不管别人问他什么，就一直在那里重复一些诡异的只言片语。起初是张局长亲自来审他，然而连续无视了所有人对他说的话接近一小时之后，张局是忍不下去了，带人去寻找尸体去了。

　　“叶队啊，我们就到这吧，他就说了这么几句话，这会都是在重复啊。”小张也有点挺不住了，虽然连续审问几个小时没什么，但问出的问题完全被当做没听见，任谁都会有点崩溃。“那院长不是说他是老年痴呆了吗，我们这样磨下去也不是个道理啊。”

　　“审，怎么能不审了。”叶有安直接无视了小张的看法，“别说是个老年痴呆了，就算是个死人，也得把能问的都问出来。”

　　“好吧。”小张无奈。

　　于是在能听到暴雨声的审讯室里，漫无边际的审讯又开始了。

　　“你的动机是什么？”

　　十二点刚过，小张带着人把已经算是睡着了的嫌疑人杨国雄押走了。

　　叶有安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老头的背影，感觉十分的复杂。

　　口供算是录完了，他拎着个文件袋往分局一楼最里面的大办公室走过去，走廊上很安静，只有走廊外哗啦啦泼水似的雨落下来的声音。

　　一楼大办公室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贴上了个纸条，那是张被胶水糊在上面的，很简陋的一张打印纸

　　“七·一二杀人案调查组。”

　　下面是潦草的两个手写签名。

　　“负责人 张得忠，组长 叶有安”

　　依他的经验，一般情况下，这种重大案件往往是由最高负责人来管理的。但从张局的表现看来，任谁心里都明白他是要让叶有安来背这口锅了。

　　当然，叶有安对于这种处理是没话说的。发生这种事情在公家机构是很合理的。不要说这件事情是从头开始就由他负责了，就算是由领导直接负责的任务，出了什么状况由下属来背着的例子对于叶有安这种算得上是老警察的人来讲早已是见怪不怪。

　　他作为一个新人派发到T市来，初来乍到的，毫无背景和关系，一上来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所谓调查组根本是糊弄人的玩意，和抢劫案之类的案件完全不同。对于这次案件来说，犯人已经被抓获了。可以说，假设黄市长被谋杀后，犯人隐藏着，他叶有安要是能把犯人找出来，也许算得上是“将功补过”。但是在那个老头已经被拷上了的现在，他想不被处分的方法几乎找不出来。

　　等到他经办的这个调查组把那些找证据的杂活办光了，张局长肯定就得卸磨杀驴了。

　　被降职乃至于撤职的可能性都是有的，至少据叶有安目前的了解，这件事早在昨天下午就已经被报告到上面去了。

　　至于是多上面，他还不知道。

　　当然，从不坐以待毙也算是他的显著作风。叶有安看了看手里的文件袋，推开了门。

　　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梁千鸣一下跳了起来，敬了个礼。

　　“叶队，口供录完了？！”

　　闲了一个晚上的梁千鸣和莫凡都一下精神了，凑到了叶有安跟前

　　“局长可真是看得起我们啊，这么大的案子让我们四个人办啊！”下午录口供之前，梁千鸣就这么自嘲过。这四个人除了叶有安，就是之前负责现场工作的梁千鸣和片警小张，

　　“不，老梁啊，你叫梁千鸣嘛，算上你，我们有2003人。”据叶有安的了解，莫凡和梁千鸣是老相识，爱开些玩笑什么的，以前都是在市局本部工作的。

　　叶有安陪着笑了笑。然后咳了一声。

　　“小张还没回来，但是现在时间不等人了，趁着他们搜查街道的人们都还没回来，我们先开个会吧。”他严肃了起来，那两人也收起了笑容，聚精会神的盯着他。

　　“于是，现在的情况是。”叶有安在白板上大大写下“主谋”二字。

　　“刚才审过了犯人杨国雄，就是那老头，前半段的时候，张局是一直陪着的。”他掏出了复印件发给了两人。

　　“这……”莫凡扫了一眼就惊愕的看向了叶有安。

　　“这老头扯淡呢这是。”梁千鸣叫了下。

　　口供上写的就是他辛苦“审问”了很久得到的“口供”，口供这东西，他们这些警察平时都是看的不能再看了，但是一张纸的口供，梁千鸣他们是从来没见过。

　　“对，就和你们所看到的一样，在犯人的供述中，出现了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东西。”叶有安不管他们的疑问，径直往下说，“据今天他的表现看来，应该是老年痴呆没跑了。但正因为如此，这个案子才出现了一点点转机。”

　　莫凡眉头皱起，看叶有安的神情也变了。

　　“叶队长，你的意思是？”

　　“不不不，怎么回事，什么玩意？”梁千鸣没跟上。

　　“那个老头，是老年痴呆，而刚才我让小张打电话去问了。”叶有安在白板上写下“痴呆”然后画了个箭头指到杨国雄的名字上。“他虽然没有明显的病史，但是似乎是从进入这家福利院的时候就开始是这个样子了。”

　　莫凡看上去已经完全懂了，他盯着“主谋”两个字。梁千鸣也开始有点懂了。

　　“也就是说，叶队你觉得这个案子不是他一个干的？”

　　“对，而且肯定是有一个人在起到主谋的作用。”叶有安越说越自信，“如果这老头什么都不说，我倒是觉得真的市长碰上神经病了，被砍死没什么。只是他说的还算有点门道，我倒是要看看他背后有那个阎王爷在给他撑腰。”

　　“那，我们要从哪里着手呢？”莫凡问。“也去找尸体吗？局长他们不是说要控制影响先得找到尸体吗？”

　　“不作为工作中心，”叶有安在白板上的“尸体”上划了条线。“我决定先从老头在福利院的情况开始调查顺带调查一下为什么尸体会变成那个样子。这样比较节省时间，毕竟我们这点人不可能完成一个局子的警察也做不来的事情。”

　　“嗯。”莫凡心里也比较同意他的看法。

　　“然后就是……嫌疑人杨国雄入院之前的状况的调查和市长这边的调查”叶有安写了个“动机”在上面。

　　“虽然发生的事情确实有点渗人，但是我可不想听到什么鬼神什么斩妖除魔的理由，所以，动机的调查是很重要的。”

　　叶有安这时拍了下莫凡，“莫警官，听说你在市局里关系处的不错，比我们的梁警官要强，所以这个调查黄市长的任务就让你去吧。”叶有安自己是对黄市长没什么了解的，他如果要调查，就是从零开始，因此这个线索虽然重要，但还是得交给本地警察来做。

　　“可以”莫凡也没有犹豫就直接接受了这个任务。

　　“我呢？”梁千鸣急了。

　　“老梁你就去调查杨国雄入院之前的相关情况吧，可能会需要到市井中去，你不是在地方上混的好吗？”

　　“行啊，叶队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最后我自己来负责现场的调查和对福利院的调查，”叶有安也给自己安排了任务，“不管这次有没有真凶，我只想把我做警察的本分尽到底，我是不相信会真的有什么鬼神什么的，所以，请二位协助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