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要十一，于蔚然与刘念曾说好一起回J市。刘念曾不想回，但耐不过爹妈的轮番轰炸，电话里头几乎要跟他断绝关系，刘念曾这才服软。回家就是各种被相亲，他实在头疼不已。

　　刘念曾本来让她等一天，但于蔚然担心当天人太多堵在高速路上，而且头一天没课，便不答应，刘念曾咬牙切齿道妹妹一点都不顾念兄妹情，于蔚然撇撇嘴说那自己先回去了，哪知道刘念曾跟自己的头儿软磨硬泡半天，终于得到首肯，答复了请假的邮件，让他提前一天回家。兄妹俩一个城东一个城北，两人在半路汇合后奔向南城的汽车站。

　　于蔚然只背了双肩包，手上提了一个袋子装了水和几样吃的，两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上了车。

　　长途汽车不可避免地气味难闻，于蔚然皱着眉头落座。

　　“那，戴上口罩。”刘念曾从包里拿出一个医用口罩，这是他们公司发的，用来“抵抗”雾霾，虽然没什么用。

　　“嗯。”于蔚然会心一笑，迅速戴上。

　　手机响起，于蔚然艰难地自包中掏出，是安灵。

　　“喂？”才七点半，安灵已经起床？于蔚然纳闷，平时她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大约10点……

　　“于蔚然，你走也不说一声？”安灵精神饱满。

　　“我没说吗……”于蔚然诧异，昨晚她就在收拾东西，虽然东西不多，但动静应该不同往常，这安灵果然“专心致志”，丝毫没有察觉。没人问，于蔚然也忘了交代。

　　“你……到哪里了？”电话中也能感受到安灵的气急败坏。

　　“在车上了，怎么了？”于蔚然突然觉得踩了雷似的，真是又没人说这是雷区，平白无故受气。

　　“我也要去J市！哪个车站？”

　　“啊？永定门。”

　　“等我啊！”说罢安灵便挂断了电话。

　　“谁啊？”刘念曾刷着微博，察觉电话中声音过大，便好奇道。

　　“我室友，她说要我们等她。”于蔚然一头雾水，而车子已经缓缓驶出车站。

　　“重要的朋友？”

　　“额，之前一直没跟我说要一起坐车……”

　　“那我们先走，在车站等他们。”

　　于蔚然本想打电话，但想起方才安灵的声音便发憷，于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在J市车站等她。去J市的车很多，应该不会错。

　　就算是国庆前一天，路上也堵，磕磕绊绊，到J市时已经接近下午1点。

　　刘念曾把妹妹的包放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拖着，他为表对家中两老的“歉意”，特特买了一堆的京城特产回来，口中大念回趟家真不容易啊。

　　刘爸爸和刘妈妈今天仍然上班，所以嘱托儿子打车回家。

　　两人在车站对面的KFC里面，于蔚然昏昏欲睡，刘念曾点了两份套餐端了过来，拥挤的店里面都是拖着行李等车或等人的旅人。

　　于蔚然短信跟安灵交代了所在的地点，安灵大概一个小时后到。

　　两人兴味索然地嚼着，周围嘈杂更加让人昏昏欲睡。

　　“蔚然，蔚然？”刘念曾抬高了声音，“手机响了。”

　　“哦，”于蔚然以为是安灵，没有看号码就接了起来，“喂，你到了吗？”

　　“我是林允泽。”那边声音沉了一下。

　　于蔚然拿开看了下号码：“我以为是……嗯，有事吗？”

　　每次都是这一句。

　　“生日快到了，有想要的礼物吗？”林允泽柔声问。

　　是真的有，最近特别想要一套书，不过与他无关的吧。“嗯……没有。”

　　林允泽轻笑，晚上回来太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看了几天前发的微信，没有回复。这种看不到而日夜思念的无力感，他深受其害，就仿佛把吃了一个又酸又苦的西柚，每一个细胞都咀嚼地一清二楚，流动的细胞液缓缓扩散在口腔中，整个胃都是这种感觉，难道是胃病犯了吗？

　　“好好吃饭，春节见。”想着遥遥无期的春节，林允泽听到那边挂断电话的声音，轻轻放下了手机，心中若有千万条细虫在啃噬。如果心脏能在啃噬中越变越小就好了，是不是能想她少一些？而事实是，越积越多的思念，就要满溢。

　　默默地吃饭，刘念曾见状不语，翻着手机，消遣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于蔚然剩下一半多的汉堡静静躺在餐盒里，她胸前抱着背包睡着了。

　　“蔚然，醒醒，醒醒……”刘念曾轻轻摇醒于蔚然，门口站着两个女孩，翘首看向店里面。

　　“嗯？”于蔚然双眼迷蒙。

　　“那是不是你同学？”刘念曾指向门口。

　　“哦，是。”于蔚然站起身，背包差点翻落，幸亏刘念曾眼疾手快。

　　“小心点儿！”刘念曾嗔道，这个妹妹一向顾及别人胜过自己。

　　“于蔚然！”安灵大声喊着，半个店里的人都被她吵醒了，于蔚然一阵尴尬。

　　于蔚然一边做着嘘声的手势，一面向门口快步走去，刘念曾拖着行李跟在后面，时不时叮嘱蔚然小心。

　　安灵并不是一个人，这是于蔚然走近了才发现的，她一向后知后觉，那个陌生的女孩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很高，很漂亮，发丝轻舞，雪白的衣裙更衬得肤色胜雪。

　　于蔚然微笑着看了那女孩一眼，安灵劈头盖脸的话落下来。

　　“于蔚然，你关机了吗？打你电话半天！”安灵语气里满是抱怨。

　　“哦，”于蔚然看了下手机，屏幕是黑的，“可能没电了，”她再次看向旁边与安灵一同站着的女孩，怎么看都是一起来的，“这是？”

　　安灵才想起来介绍：“这是赵茉茵，咱们院金融系的。今天在宿舍楼门口碰到，正好她也回家，也是J市的。”

　　“哦。”原来是同学，怪不得觉得眼熟，“那你是过来，旅游？”于蔚然找不着头脑的问。

　　“对啊。昨天晚上我没跟你说吗？今天一大早我醒来你就不在了，我记得我让你叫我来着啊！”安灵的神经究竟有多粗，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忘记跟于蔚然说。

　　“我发誓，你没有跟我说过你要来J市，而且，也没让我叫你。”于蔚然大汗不已。

　　“好吧好吧，”安灵皱着眉勉强“认错”，“那我人都来了，你把我安排在哪儿？”

　　刘念曾对这通无厘头的对话深感无语，赶紧救场：“你们饿了没？先去吃饭还是怎样？我们家附近有个馆子，本地菜做的不错。”

　　“安灵，这是我哥，刘念曾。”于蔚然介绍道。

　　“好啊好啊，走吧。”安灵捂着肚子喊饿，“赵茉茵，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不了，我爸过来接我了，既然已经把你送到，我先回了。”赵茉茵一闪身，就走出了店门，背影修长孤傲。

　　三人打了车，来到爷爷这边。一开始于蔚然想要不要去爸妈那边的住处，爷爷这边只有两间卧室，她跟安灵需要挤在自己的小床上。但转念一想，她太想见到爷爷，而且刘念曾家与爷爷是邻居，念曾哥哥也要回家，索性先一块儿回去，稍后再说。

　　三人进了楼洞，都在二楼，蔚然拿钥匙开了门，而刘念曾也回了自己家放行李。

　　“爷爷！”于蔚然再也压抑不住地喊着，安灵竟被吓了一跳。

　　“蔚然回来了。”爷爷笑呵呵地自卧室走出来，手中拿着老花镜，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嗯，爷爷，这是我同学，安灵，她来咱们这儿玩。”于蔚然是安灵从未见过的“雀跃”，以前她可从来没这么活泼过，整日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当然，安灵更喜欢这样的于蔚然。

　　“爷爷！”刘念曾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自家门都没关，每层楼只有两个住户，虽然是老房子，但两家人都装修得让房子住起来很舒服。刘爸刘妈也买了新房，但一直没搬过去，后来一直搁置，就嘱咐儿子结婚住过去，老两口仍然住这边，街坊都是熟悉的，人来人往打招呼习惯了，刘妈妈向来喜欢人情味，绝对不会再搬过去了。

　　“嗳，念曾也回来了！”爷爷嗓音浑厚，蔚然听着放下了心。

　　“爷爷，您中午吃的饱不饱？我同学没吃饭，我们一起去吧。”于蔚然拉着爷爷的胳膊，笑嘻嘻地说。

　　“爷爷不去了，现在这个点吃了，晚上就吃不下了，你们去。”

　　三人在附近一家比较有名的馆子吃完饭，秋天的阳光好得不得了，刘念曾和老板一直闲聊，这个点店里没人，他又是熟客，所以更是旁若无人地聊。

　　“于蔚然，我吃饱了，真的好好吃！oh my god，撑死了，呼……”安灵揉着肚子笑。

　　“那我们回吧，哥，结账吧。”于蔚然想回去好好睡一觉，真的太累了。

　　“那我不客气啦。”安灵狡黠地笑，“我不跟你回了，让你跟爷爷过一下二人世界！”

　　“……”

　　“吃饱喝足，我要去玩咯，出门前可是费了老大的功夫制定旅游路线呢！”

　　只是，忘记告诉于蔚然这个计划了……

　　“你去哪里住？”

　　“放心，都安排好了，我可不喜欢跟人叽叽歪歪一起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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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曾哥，谢谢款待，小妹有机会报答！”安灵拉起背包就跑了，绝尘而去。

　　“你这同学蛮有意思的啊。”刘念曾笑着说。

　　于蔚然给爷爷带了绿茶，北京有一家茶庄爷爷喝过一次，每次都让蔚然从北京带。洗完澡蔚然就赖在床上，一直睡到七点，客厅有些吵，她趿着拖鞋打开门。是，很久不见的爸爸妈妈。

　　“然然，醒了？”妈妈本来一脸的怒色，看到蔚然出来，慌忙收了火气，挂上得体的笑容。每当妈妈换上那种笑容，于蔚然就想，在家里人面前也需要面具吗？自己真实的那一面留给谁去看？

　　“妈妈，爸爸。”两人一身正装，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于蔚然找了杯子倒水喝。

　　“爷爷，吃饭了吗？”

　　“刚做好，这就吃了。”爷爷脸色也不好，总之爸妈一回来就吵。

　　“爸，我们去外面吃吧。”爸爸脸色也软了下来。

　　“做好的饭，给谁吃？”爷爷脸色阴下来。

　　于蔚然帮忙摆碗筷，爷爷大概也不知道儿子儿媳会回来，做的饭菜虽然比平时多，四个人吃可能不太够，就又切了两根黄瓜加了熟肉和蒜凉拌了一个菜。三菜一汤，一家四口很久没有在一个饭桌吃饭了，想来就觉得凄凉。

　　爸妈一向在外面应酬，于蔚然甚至对爸妈公司所从事的行业有些模糊，她很少问，爸妈也很少说。但两人总是说，将来的事业都要蔚然来继承。

　　一餐饭吃的有惊无险，大家都是沉默。等爷爷搁下筷子，于蔚然刚要收拾碗筷，被妈妈拉住了手。

　　“蔚然，爸妈有话跟你说。”该来的终于来了。

　　爷爷和爸爸脸色严肃，于蔚然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然然，爸妈决定离婚。”爸爸淡淡地说，仿佛在说意见最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于蔚然抬头，也仿佛听到了想了无数次的事情。但是，想归想，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措手不及。这么多年来，也已经习惯了爸妈不在身边，可是爸爸和妈妈这两个名字就足够围成一个家，哪怕那是个想象，如今这想象都破灭了。

　　“哦。”她只能回应一个字，要歇斯底里吗？不需要，因为她内心里深知这是无法挽回了。

　　“咳，然然，法律上你是成年人了，不需要我们抚养，但爸妈都会给你最好的。将来公司，爸爸还是交给你来打理。”

　　“然然，爸妈住的地方不一样了，妈妈会搬去新住处，到时候然然要经常过来看看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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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蔚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大人说什么就点头答应着，实际上脑子里一片混乱。终于她站起身。

　　“爷爷，今晚我要跟念曾哥哥去看电影，马上要开场了，碗筷等我回来收。”蔚然心神恍惚地回卧室换衣服。

　　“去吧，晚上注意安全。”爷爷一脸慈爱，唯一的孙女儿为难成这样，哪能不心疼？

　　刘念曾乐得被拉出来，免受老爸老妈的摧残。当晚他们还是来到了电影院，商业中心区不比北京，却依旧人满为患，大家都在国庆七天假期之前进行着最盛大的狂欢。于蔚然选了什么电影，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她一个字一个画面都没记住。刘念曾在旁看着，晓得蔚然心底有事，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揽了她的肩，轻轻地拍着，于蔚然终于放纵地在电影的声乐中剧烈地哭，那种剧烈，是刘念曾从未见过的痛苦，好像世界要塌了，毫无希望了，无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