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星20

  听着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柳依依揣想秦一星此刻的心情,肯定有终于逃离的轻快之感,就像自己终于找了理由从那些无趣的男人那里逃离而如释重负一样。也许会有瞬间的不安和负疚,但马上就会过去,前面还有新的召唤。想到自己竟成为了一个被别人逃离的人,一种悲哀浮上了心头。

  三年多的结局就是如此。柳依依想不通,可想不通也要想通。她想哭,可不知怎么却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房间里浮漾,是豁达也是残忍。柳依依抓起那张记着号码的纸出了门,坐公交车到了移动公司,把号码报了,说要交话费,营业员电脑打出来的名字是严翠英。她掏出钱包翻看一下说:“忘带钱了。”就离开了。严翠英,这是哪个山洼洼里出来的女孩?她猛然记起,这就是那个艺名叫严妍的小嘴唇女孩。那天晚上,就有人议论说,这个乡下女孩,凭着长相,几年就混到主持人的位置上来了,哪里还有一点乡下的痕迹?出了移动公司,柳依依给秦一星打了电话,问他在哪儿。回答是在台里。管他在哪里,只要不在家就行。看看时间,估计他妻子已下班了,就拿IC卡在路边电话亭拨了秦一星家的电话。拨通了她说:“周姐呀,我是电视台的小李。”周珊在那边说:“哪个小李?”她说:“哪个小李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就把严妍的名字说了,事情也说了。出乎她的意料,周珊一点惊讶的情绪也没有说:“这些脏肠烂肚的破事我不想管,要管我早就管了。只要不把火烧到我家里来。”柳依依说:“今天不会,谁保得住明天?严妍,你知道吗,很风骚的,才二十出头呢。”周珊说:“我不担心,我自己的丈夫我不知道?”又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柳依依没料到她这么问,吓得手一软,几乎要挂话筒,沉住了气说:“我为你好。”周珊说:“为我好?是为你自己好吧?”柳依依说:“真的为你好。”周珊嘿嘿笑两声,笑得柳依依心跳。周珊说:“你真的姓李?恐怕……”柳依依不敢听下去,把话筒挂了。她一只手捂着胸口,非常后悔打这个电话,真是昏了头啊!

  走在人丛中走着,柳依依心里充满了恨,恨严妍,恨周珊,恨秦一星。可恨归恨,同时她心里非常清醒,恨毫无意义,恨只会误事。问题是要赢才行,要赢,赢。

  柳依依还跟以前一样定时约秦一星见面,秦一星总是答应得有点勉强,可到底还是来了。激情表演过后,柳依依说:“你得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三四年了,这点情分应该有吧!”秦一星说:“别的事我可以帮忙,这件事,我帮不上忙。连我都不知道好男人都跑到哪里去了。”柳依依马上说:“那你帮别的事,你把下个学期的学费存到我的存折里,别到那天又跟去年一样,手头紧呀,周转不过来呀,憋得我难受。”秦一星说:“还早呢,这不还早吗?”柳依依说:“你就是不愿让我安心一点。”秦一星说:“好的,好。还早呢。”柳依依想着再说下去就是逼他了,就不说了。

  放了暑假,秦一星打电话到宿舍问柳依依回不回家,回家就开车来学校接她去长途汽车站。柳依依本来是想先回去再早点回来的,秦一星这么一问,她心里一闪说:“你说呢?”秦一星说:“晚几天回去也好,不过你家里可能在盼你呢。”柳依依说:“你看我跳操的月卡要十八号才到期,回去就浪费了。”秦一星说:“那还有十天啊!”柳依依说:“如果只有两天就好了,是吗?”秦一星马上说:“不是,不是。十天,怎么只有十天了呢?”

  放下电话柳依依想,难道他是想把严妍带到康定去?这么想着她马上就去了康定,把房间仔细查看了一番,也没看出什么痕迹。再看看挂在墙上的那幅照片,那是守护神,别的女人不许入内。不知怎么一来,她轻轻摇了摇一颗钉子,竟然是松的。难道,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把照片取下来,再挂回去?她拔出钉子试了一下,果然能够再挂回去。她想了很久,无法判断是几年下来钉子自己松了呢?是当时就没钉紧呢?还是有人取下来再挂回去?她想找东西把钉子钉紧,看看会不会再次松了,再一想不合适,如果真有人取下来过,再钉紧就等于提醒了他。她想了想,把床上的提花毯摆了一下,毯子的一角似乎是不经意地在床沿垂下来,其实是一个陷阱,一个阴谋。记住了毯子的位置,柳依依给秦一星发了短信,告诉他晚上九点跳完操回学校住。等九点钟跳完操,柳依依来到康定,先弯了腰从门底下的缝中看了里面,没有灯光。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心里有点紧张,床上真的睡着两个人怎么办?从里面反锁了又怎么办?开了门发现自己是虚惊一场。一连几天,柳依依都没有什么发现,毯子也总是在原来的位置。她坐在床沿叹口气,太累了。情分到了这种地步,真的没有守望的价值了。

  这天跳操柳依依去得早,就在最前面一排占了位置。跳的时候,看清了那个领踏板操男教练手臂的肌肉很发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教练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跳完操她匆匆去洗澡,感到教练望着自己,眼光中似乎有种情绪。洗澡的时候柳依依犹豫着,想快点洗,洗完跟别的女孩一起走,又想慢点洗,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样想着,她的动作快起来又慢下来,慢下来又快起来,反反复复。忽然想到了秦一星,就有了一种报复的冲动,为什么不?让他也遭遇背叛,大家就扯平了,她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在沐浴露中细细地抚摸着自己的皮肤,一寸,又一寸,润泽,滑腻,手感很好。这种感觉给了她一种自信,再细细地抚摸,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另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索。

  事情很容易就走下去,到最后关头,柳依依有些犹豫,想找个理由跑掉,突然想起了前两天在一本书上看过的一句话:“任何时候都要相信内心的冲动,服从灵魂深处的燃烧。”

  第二天她去跳操,江教练见了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似乎昨天晚上那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犯贱。想起昨天晚上的经历,柳依依心中充满了羞耻感。当时想着至少还有一个过程,培养一点情绪吧,没有,直奔主题。出于自尊她还忸怩了一下,可他那样有力,就只能由他摆布了。事后他抱着她去洗澡,洗到半路站在那里又来了一次。

  柳依依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每个月都会来的朋友居然没能准时到来。秦一星听到这个消息,吃了一惊,掐着指头算了又算,又去看日历上的日期,说:“很小心啊!”柳依依说:“你什么意思?”秦一星说:“没有别的意思,我想一定是你这个月不太正常。”马上开车去买了试纸回来,叫柳依依去厕所小便。两个人做试验似的试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不幸的事实了。柳依依说:“那怎么办?”秦一星说:“只有去医院拿掉,还能怎么办?没有第二条路。”她说:“怎么没有?你可以离婚,我也可以做单身妈妈。”说出这些话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谁说只有一条路呢?”

  秦一星坐在那里喘气,好一会儿说:“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柳依依心里跳了一下,马上说:“答应我不去医院。”她没想到自己能反应这么快。秦一星说:“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柳依依说:“那你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我。”秦一星双手捧着头,低下去胳膊支在膝上,连连叹气,忽然抬了起来说:“柳依依。”像是哀求,又像是怨恨。柳依依心里一惊说:“秦一星。”像是怨恨,又像是哀求。

  秦一星走了,柳依依给苗小慧打电话:“看他那么可怜,我就听他的算了。”苗小慧说:“可怜的人说不可怜的人可怜,你这人怎么这么好呢?”柳依依说:“反正是要去医院的,还能真做单身母亲?”苗小慧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听了他的,你就没什么话可讲了。别人跟个老板跟几年,要房要车,还要青春补偿,你总不能两手空空,真的净身出户呀你!”柳依依说:“我没有那么想过,我那么想就把自己这几年的感情都否定了。”苗小慧说:“什么叫金屋藏娇?一个金字,一个娇字,就是事情的本质。没有金藏不了娇,没娇,金也不会来藏。他是穷光蛋你会跟他几年?你没青春美貌他会要你?这其实是一种市场行为。既然有个金字在这里,不妨把事情做彻底点,五十步跟一百步有什么不同吗?”

  第二天见了秦一星,柳依依又动摇了。就是这个人,几年来照顾自己,事无巨细,无微不至,连内衣内裤都不知帮自己洗过多少次,现在自己不但要他认了这事,还要咬他一口,割他一刀,实在是不忍,不忍。毕竟,自己对他还是很有感情的。

  秦一星带她去医院检查,果然是阳性。回到康定,秦一星说:“我那里有张存折到期了,明天我去把你的学费存了,最后一年的生活费也一起存了,一万加二万,行吗?”柳依依鼓起勇气说:“一年是十个月吗?”秦一星说:“你六月就毕业了,还等到九月?好的,一万加两万四。”又说:“我有那么多钱吗?”

  犹豫了一天,忍不住用卡在自动取款机上查,果然有三万多块钱。柳依依心里有一种震撼,这是自己一辈子都不曾拥有过的。震撼之后是一种紧张,走在校园中背上的汗都出来了,浑身燥热。她后悔了,彻底地后悔了。不应该那样去逼秦一星,根据几年来的经验,应该相信他哪怕那边有了一个严妍,也会照顾自己到毕业的。苗小慧不相信他,那可以理解,可自己应该相信他。柳依依彻底地后悔了。'

  她掏出手机给秦一星打电话说:“你在我存折上放那么多钱干什么?”秦一星说:“不是你要我放进去的吗?”柳依依说:“谁叫你放了?拿回去!”秦一星说:“放了就不拿回去了,反正早晚是你的。”柳依依带着哭声说:“求你拿回去吧!”秦一星说:“我知道了,依依,我知道了。”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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