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锐之神宗

  英锐之神宗(1)

  宋神宗天性好学,还是个小学童的时候读书便常常废寝忘食。人家提醒他吃饭,他说:“听读方乐,哪里知饥?”这使得父皇英宗为之担心,常嘱咐侍从制止。听课时,神宗总是正衣冠,拱手,一副谦恭相,甚至大暑天也不叫人挥扇。老师讲到舜帝孝友的事,他十分倾慕。他不仅尊重老师,对朝中官僚也很有礼。有一次,老师孙思恭讲孟子“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叛之”时,广引古今助顺之事,而没讲众叛亲离。神宗说:“微子是商纣王之兄,抱祭器而降周,这不是亲戚叛之吗?”神宗博涉多闻,提问的问题经常出人意料,讲官时有答不上来的。有个讲官苏子容说:“我每次进讲,未尝不出汗啊!”

  治平四年(1067年)正月,神宗继位当了皇帝。这年他才20岁,血气方刚,有创功建业的雄心大志。《宋史·神宗本纪》上说他:“小心谦抑,敬畏辅相;求直言,察民隐,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不治宫室,不事幸游,励精图治,将大有为。”他去华务实,总是推托而终身不受尊号。他认为皇帝的名号当与其道、德、业相配,自己只不过承了祖宗之业来统治,没什么名分可称誉,凡虚文繁礼都当革去。尊号于他一无加损,虽加百字何益?一些大臣说,陛下的尊号数十次不许改,我们这些大臣有何功可蒙那么多的恩,乞请降低我们的衔位。神宗经常向富有政治经验的曹太皇太后请教,也十分注意听取大臣们的意见,屡下诏广求直言,深入了解实际,再裁之以圣断。有一天朝毕,重臣富弼特地留下,对他说,陛下曾宣谕要君臣悉心尽节,不要有什么隐晦。如果大臣们各怀私意,则会相疑而废事。神宗说,我夙夜劳顿,正希望大臣一心,共成国家大事。执政须是不执己见,务求妥当。富弼说,许多大臣有一番抱负,愿尽心侍奉陛下,但有的怕违逆圣意,或怕为小人攻讦,或怕事大难行。神宗说,我唯一适从的是义理,与大臣议事,有理便从,就怕大臣们畏人言不肯尽言啊。神宗的这一择义理而从之的原则,在处理众人拥呼的事时坚持,在只有少数人有理的时候也恪守。王安石欲用朱柬之管理左藏库,朱柬之推辞说:“左藏库是禁火区,我年事高,值班不方便。听说要提拔个人到进奏院,忘了姓名,我想跟他换一下。”王安石同意了。第二天他推荐某人管左藏库,神宗问:“为什么不用朱柬之呢?”王安石十分惊讶,皇上对外事知道得竟如此清楚。

  以神宗这番性情这样智谋,必然去做一个理想主义者。一旦他找到了认定的治国义理,便会身酬壮志。这时候的神宗,不单是一个文雅的儒士,还有惊人的英武。当年曾公亮力荐王安石当参知政事,唐介说他难当大任,神宗反问:“文学不可任呢?经术不可任呢?还是吏事不可任?”唐介说:“安石好学而泥古,议论迂阔。如为政,必然会作许多变更。”神宗又问侍读孙固,孙固说:“安石文章品行甚高,在侍从的职位上比较好。当宰相要有度量,安石狷狭少容,还是吕公著、司马光、韩维这些人合适。”神宗对王安石说:“人皆不知你,以为你只知经术,不晓世务。”王安石回答说:“经术正是用来经划世务的。”神宗又问:“你施政以何为先?”王安石说:“末世风俗,贤者不得行道,不肖者得行无道,贱者不得行礼,贵者得行无礼。变风俗,立法度,最方今之所急。”王安石这个人争议颇多,神宗在重重压力下,力排众议,很有主见又风险很大地起用了他。神宗与王安石十分默契,主持了著名的“熙宁变法”,其中包括富国之法、强兵之术以及整顿教育和科举等。但是变法得罪了许多人,也有急功近利的毛病,以致迅速招致满朝非议,威胁着他的政权。曹太皇太后力劝神宗:祖宗法度不宜轻改。民间苦于青苗法、助役法。王安石有才学,但怨之者甚众。如要保全他,不如暂时外放出去。神宗却坚持说,群臣中只有王安石为国家当事。后来王安石在诸多矛盾中不自安而请辞,神宗四次挽留不成,便封他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王安石推荐韩绛代己,吕惠卿辅佐之,继续变法。熙宁变法时期,神宗不仅果敢坚定,而且思想十分开明宽厚,不以政见的异同而鄙视或加害于人。他容忍有各种主张而又满腹经纶的人在朝中存在,即便革了一些人的官,情义仍在。不少大臣便敢于为国家事进谏。范纯仁当谏官时谏新法弊病,请罢王安石。神宗留章奏不下发,范纯仁便要辞职。不久被调到国子监,其去意愈坚。王安石劝他不要走,已议升他当别的官。范纯仁说:“这话不用对我说。进言不用,我什么都不顾。”王安石大怒,要加重贬。神宗却说:“他无罪,姑且封他到一个好地方去。”在封司马光为枢密副使的时候,他征求王安石意见。王安石反对,以至于耍性子称病不出,神宗还是发了敕诰。司马光倒坚辞不拜,说陛下用臣是用言而有补于国家。如徒以禄位自荣,而不能救生民之患,是盗窃名器以私其身。他九次上疏,求罢新法。神宗对他说:“枢密是管军事的,不要管别的。”司马光说:“我没受命便是个侍从,没有什么不可说的。”神宗才无奈地收回敕诰。

  王安石罢相后,变法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即从神宗“参考群策,而断自朕志”的阶段,过渡到他事必躬亲、独断专行的元丰新政时期。10年的岁月,把一个20岁的皇帝变成了30岁的圣君,他已有了政治经验,拿朱熹的话来说,就是学了王安石的“伎俩”,不再用别人来辅弼。他的稳健多虑、求言虚己,已为这10年的风雨荡涤得更加深沉内向。而他的奋发有为、坚毅慷慨,渐渐变成独断与偏激。他不能听到反新法的言论。苏轼仅仅用诗非议新法,他便将其下到大牢关了130天,造成迫害文士并波及30多位大臣的事件。尽管如此,元丰新法还是在熙宁变法的基础上有了新的推进。

  英锐之神宗(2)

  宋代远承汉唐,近启明清,是中国历史的重要转折时期。宋初开国之君建立起一套不同于汉唐的体制,改变了汉唐社会以开拓向外、宣武播文为特征的体制,而代之为以强内虚外、沉潜向内为特点的文治靖国策略。这是唐末五代战乱之后的必然选择。专制集权政治,较为自由的经济政策,较为宽松开明的文化形态,这三者共同构成了宋朝文治靖国体制。强内虚外、沉潜向内是痛苦的、得有耐心的,只有太祖懂得其中的道理,太宗、真宗、仁宗都曾憋不住气想对外发泄一番,结果都不得不缩回了头。神宗则聪明过头,不单用打仗来表达,他还要从体制上来个翻江倒海,夺回汉唐盛气,这就不是得罪几个人那么简单了,而是与历史大势相抵牾。神宗遂成悲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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