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的小脾气
程颐是一代重儒,严毅庄重,很拘泥于礼仪。有一次年幼的皇帝折了根柳枝,他就说,正当春和之时,万物生长,不可坏了天地间的和气。苏轼自由旷达,琴、棋、书、画等无所不玩,不仅戏谑同僚、师长、友人、弟子,还好歌妓,于学问上则儒、佛、道、纵横诸家兼收,散漫得很,自然看不惯程颐。国忌日时,程颐在相国寺主持祈祷仪式,叫吃素时,苏轼便讥讽他:“你不好佛,怎么吃素的?”司马光死的时候,正值朝廷有重大庆典,百官在庆典后想去凭吊,程颐阻拦说:“你们今天既然要哭司马光,就不能在庆典上欢歌。”苏轼忍不住说:“这是那个活见鬼的叔孙通制订的礼仪。”看见程颐主持司马光的丧事毫无闪失,苏轼就说:“你主持丧礼真是熟练啊!”接着又是尖刻的一句:“父亲死而葬时行丧礼。你父亲很健康,怎么也做丧礼?”程颐气得答不上话来。程颐是理学大家,他以“性”为中心命题建立了博大而逻辑严密的哲学体系。他曾说,“性即是理”,即是道德之本原,人“性”常受物欲蒙蔽,“灭私欲则天理明矣”。苏轼挖苦他,并把“性”说成等同于饥来吃饭、渴来饮水、男欢女爱。苏轼的解释自有其道理,但他缺乏程颐那种哲学思维能力,说得不着边际,程颐内心里十分看不起他的这种浅薄。当时苏轼仰仗出身名门,当着礼部员外郎,又得太皇太后宠幸(时因哲宗年幼,她正垂帘秉政),而程颐不过微薄君子,是在司马光、吕公著的推荐下入朝当崇政殿讲读的,没什么靠山,所以对苏轼忍一口气。元祐二年(1087年),苏轼在主持朝廷考试时出策论题,其中点到朝廷如果学习仁宗的忠厚,怕百官不尽职守或玩物丧志,如果效法神宗之励精图治,怕大臣们不识其意,还点到汉朝文帝、宣帝的典故,程门弟子左司谏朱光庭便抓住“辫子”指控苏轼诽谤仁、神二帝,加以弹劾。苏轼叫苦不迭,自辩不清,幸亏同乡、右司谏吕陶出来说话,太皇太后又加以袒护,才算熬过去。但是,由于程颐是洛阳人,苏轼是巴蜀人,此后洛蜀党议的说法便传播开去。
在宋代,“朋党”之嫌是非常忌讳的,很容易授人以口实。当时司马光门下的一些官僚十分老辣,结成一伙,被后人叫做朔党,便得观鹬蚌之争的渔翁之利。程、苏争论各方都只有一二名“同伙”,程颐方为朱光庭,苏轼方为苏辙、孔文仲,其余一般史籍上所排列进去的吕陶,其实只对程、苏各作公允的评价,贾易则是借机对苏轼发私怨,与程颐并无干系。但是朔党对他们都作夸大,大加发挥。这时候迂腐的程颐,在讲课时发现皇帝生病未来,又得知太皇太后独自上朝,便不合时宜地对宰相吕公著说这不合规矩,还说皇上生病宰相不知令人寒心云云,激怒了太皇太后。有人发难,朔党乘机群起而攻之,程颐很快被黜出朝廷。由于他在朝中没有势力,元祐年间也未得翻身。剩下的对手是苏轼。苏轼早已是朔党的眼中钉。早先经司马光推荐,苏轼曾有望做宰相,朔党人就上言说,苏轼不过会写写文章,当个翰林学士已经很不错了。国朝宰相赵普、王旦、韩琦,都不是以文称能的。洛蜀党争后,他们逼得苏轼抬不起头来,心理压力很大,在朝中活得疲惫不堪,所以被迫数次上章乞求外放,曾知杭、颍、扬、定诸州,求得暂时的耳根清静。更糟的是,洛蜀怨恨一直为程、苏的后学和子孙继承下去。直至南宋,理学家朱熹还对苏轼骂不绝口,甚至诬言北宋末奸宦梁师成为其遗腹子。明代程敏政著《苏氏梼杌》,称要复洛蜀九世之仇。《宋史》上评价说“始以党败人,终以党败国”,是一痛心语。明代张溥曾经很诚恳地告诫人们,程、苏两贤本无什么罪责可指,只为了只言片语而成嫌隙,同室而操戈,最终两败俱伤,让小人一并击之。《续资治通鉴长编》评价说,熙宁间王安石新法之争出于公,元祐之争则出于私,元祐君子之过大。
古希腊先哲赫拉克利特曾说:性格决定命运。我写作此文的时候想到,学问、思想本来与人之性格属两码事,可是事实上有某种性格之人一旦沾上学问、思想,非但这种性格会成为学术品格,学问、思想也极易带有某种性格特征,极易变成偏好和意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于人生事,成也天性,败也天性,成也学问,败也学问。怎么来对待学问,值得我们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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