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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美丽的夏天。寨子里的一群野孩子叽叽喳喳的闹着来到了蓝家院子里。大个子男娃看到蓝氏喊道:“喔(姨),春达表哥呢?”蓝氏说:“在屋里。你们几个娃在一起不许打架,不然,喔(姨)就打你们的屁股。”大个子男娃叫尹本庭,是蓝氏大堂兄的头个孩子,低春达半个头,和少卿同岁,十岁了。这时,蓝春达十二岁,是这群野孩子的头,尹本庭旁边有丁田生、丁章怀、丁狗古、刘冬生。刘冬生最小,只有六岁,喜欢跟比他大二岁的丁狗古身后,成跟屁虫。丁田生、丁章怀、丁狗古三个是堂兄弟,除了寨子男人外出狩猎带着这群野孩子外,平常,寨子的大人们都不大管自己的孩子,让他们有自由发展的空间。这群野孩子在蓝春达的带领下,一起“玩守洞捉鼠” 、“星星过月月”、“小孩过家家”;一起到水沟里“捉鱼”、“戏耍”。儿童玩耍的那套把戏,对蓝春达他们这群野孩子来说是家常便饭,没啥新鲜感。尹本庭不等蓝春达出来,他们几个就在院落的那株大银杏树下捉迷藏。大银杏形如伞盖,枝叶茂密,遮风避雨翠影成荫,似有拔地通天之势,擎空捧日之姿,巍然挺立于祖屋的院落的上空,是这群野孩子经常活动的场所之一。春天他们坐在树下傻乎乎地等银杏花开;夏天他们坐在树下围着蓝氏,倾听蓝氏讲“过山瑶”的故事。蓝春达听到表弟尹本庭的声音,走出屋子。他们昨天约好一起去溪沟跳水、游泳、捉鱼的。尹本庭见到表哥,捉迷藏的游戏结束。小伙伴们族拥着蓝春达往寨里的小溪沟走去。溪沟是一条宽窄不一的小溪,溪水清澈,两岸长满青青的芦苇,多姿的李树,古幽的杨柳,高大的白杨。蓝春达他们来到溪沟回水湾,水中长出碧绿的藕叶,粉红的荷花,沟边是一排弯着腰的砍头老柳树,一棵棵枝叶葱茂看上去恰似一把把很大的斜挑着的碧绿绒球。蓝春达他们一个个光着屁股,一丝不挂,从斜树身上爬上去,钻进“绒球”。蓝春达大喊一声:“跳”。“扑嗵”一声,一齐跳进水里。他们游水玩耍就忘了回家的时间。直到大人们喊他们回家郎业(吃饭),才爬上溪边穿上衣服。散去。
蓝春达是这群野孩子的头。他们野惯了,三天二头在一起,除了大银杏外,他们最爱去的就是寨里的那座古凉亭和那口无名泉了。古凉亭在丁狗古家门前那条青石块路旁,专供过往行人歇脚、喝茶、聊天。往南走几十米,一条玉带似的小溪,由西奔向东,蜿蜒而来,小溪上有小木桥,过桥往西折行数步,石壁下有清泉涌出,滔滔汨汨,不绝如缕,孩子们最爱听这“叮叮咚咚”的声音,很神奇。泉口一米见方,用一些被磨得光溜溜的石头垒了周围,古朴而自然,水深二尺许,泉水清亮,即使遇上滂沱大雨,泉水依旧,纯净而晶莹。泉中有山虾无数,泅来游去,有快有慢,时浮时沉,孩子们围在泉边数,数也数不清,有的用小手去捉,捉住山虾的可高兴了,像英雄,大伙都围住他嚷嚷,他就显得神气。
转眼间,蓝春达他们这群野孩子很快就变成了寨里少年。蓝春达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被父亲送进了山门司公办学校读书。
有一年的秋天,金风习习,秋虫唧唧,蓝春达家门口的石榴红了,梨子黄了,架子上挂满了水晶似的葡萄串儿,山间的畦田里的豆叶枯了,苞谷杆上的苞谷熟了,向日葵开着盘子一样的金黄花,秋天,在这飞山庙寨荡漾着醉人的芳香。多么喜人的收获季节啊!蓝春达从学校回到家,和弟弟蓝少卿一起随父亲蓝光华去后山沟塘子地里掰苞谷。蓝光华是一个头缠瑶家头帕,身着蓝色对襟衫,快六十岁的老人。他是清未秀才,家底丰厚,住室宽敞,正屋横楼,蔚然雅观。他一边掰苞谷,一边看着两个已是青年的孩子,他心里头总是热呼呼,乐呵呵的。蓝春达手脚麻利,掰了一箩筐苞谷先行回了家,他放下箩筐,将苞谷倒到小西屋外面窗子底下的走廊上,那知道这个时候,一伙脸上涂了锅烟,看不清眉目的土匪,突然包围了寨子,蓝春达还来不及施展身手就被四个土匪压倒在地,被麻绳绑了起来。接着两个土匪进屋,屋子里传出翻箱倒柜、抄家的响声,过了不久,寨子混乱起来,鸡飞狗咬,喊声骇人。这一群土匪,有十几个人,他们有的拿枪,有的举刀,有的甚至拿的是打不出子来的“假枪”。他们搞突然袭击,使人防不胜防,寨民们见了,个个都惊恐万分、害怕得要命,谁还敢以鸡蛋碰石头,只好乖乖地就范,这样更加助长了土匪们的嚣张气焰,他们大部分是穷人家出身,学的是水泊梁山上的那些好汉,干的是除暴安良,杀富济贫。他们说的和做的往往不一样,只是兔子不吃窝边羊,对当地人不实施抢劫,对外寨人或过路客商却不一样。他们把捉来的人称“吊羊”, “吊羊”就是把捉来的人,编号、定价、规定期限,由其家人带足钱物来赎回去;他们拦路设卡抢劫叫“关羊”。 他们的目的只求钱财,不要人命。他们用麻绳串着蓝春达等四个瑶民,走出了寨子,沿着山道往黔阳方向走。他们是青山界惯匪堪麻子的部属。不知因何原因,这一群土匪在头目张三的带领下离开了堪麻子,单立门户。他们在一个大山冲里才停下,这大山冲树木不多,只偶尔可见到一些不高的杨、柳、蒴、槐。但却漫山长遍没人的荆棘和茅草,隐没着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洞穴。这些洞穴,或在山顶,或在山腰,或在悬崖下,或在断壁间,或在深谷中,这一地形古怪奇特,大有神鬼莫测之势。蓝春达是第一次进入此山。而且是当成一只 “吊羊” 进入此山。他被他们押着走,他前面三个是他的好伙伴丁田生、丁章怀和表弟尹本庭,他总是斜视着眼睛,留心观看着这山上山下的一切。到了山脚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有七、八个小山头,全为茅草覆盖,看不到山上有人住的迹象。转过山脚,是一条人工开的石阶小道,直向山半腰伸展,曲曲折折,望不到尽头。他们绕过一块巨石往山洼里去,顺着石阶上了山,一行人曲曲折折往上行,蓝春达觉得一共拐了九个弯,来到了一个山洞前停止了脚步。此洞叫龙眼洞,因为像龙的眼睛。恰好在山半腰上,洞口约一间房子大小,前洞加一间大厅,约三十平方米宽,足有十几米纵深,与此相连的后洞有几里路深浅,洞顶高处也有三至四米,矮处也有二米以上,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有无数大小洞口,此山是石灰岩地形,此洞也是石灰岩溶洞。洞内有千姿百态的石钟乳和石笋,
蓝春达被带进洞来,感到眼花缭乱,阳光透过洞口,照在他对面的洞壁上,是一片红火,又参杂着点点湛蓝,好像大海碧波中露头的红珊瑚树。洞中摆着一张石桌,两旁各有一把宽大的太师椅,椅上铺着狼皮。
张三坐在太师椅上。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一对豹子眼,两道扫帚眉,留着黑森森密匝匝的络腮胡须。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把蓝春达上下打量一眼说:“报上姓名。”蓝春达想:自己落到了胡子手里,无非是要家里人送钱物赎人罢了。自己是学生,从小习武,不能在这些胡子面前做软蛋,于是他大声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飞山庙清末秀才蓝光华的大崽中学学生蓝春达是也。”
张三见蓝春达长得虎背熊腰,昂首挺胸,不畏惧,不禁赞赏地暗暗点头,他们捉他来本想是从他家里捞一把钱物,现在他改主意了,他要留下他,他的队伍中必须有个识字的,这样的学生娃,留在山里,训他几回,准定是个帅才。接过话来说:“你这个小子有福气,碰上大爷我今天高兴,留下来做个师爷,如何?”
蓝春达知道师爷就是寨子里出谋划策的二号人物,但当胡子,他才不干呢。于是,他摇头说:“这,不行啊。”
“为啥不行?”张三眼盯着他,说,“你以为当胡子的很坏,是坏人吧。这都是被迫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们才上山的,我们学的是水泊梁山上的那些好汉,干的是除暴安良,杀富济贫。”
蓝春达心想:大丈夫有为而有不为,还是不干。他说:“本人如今还是一名学生,从小知书达理,但天生无法无天的性格,不愿受制于人,很抱歉,张大爷的好意,我在此谢了。请送信叫我家人带钱物赎人吧。”
张三见蓝春达不肯就范,心想:这小子有胆有识,将来定有大出息,不如放他回去,给自己留下好名声。他说:“春达,你真是好样的,我不为难你,你去把你们寨里的三个后生带回去,我不要赎金了。我有一言相告,如不嫌弃,我愿和你皆为忘年异姓兄弟,你若需要兄长时,请传个口信,兄长我决不推托。”
蓝春达和他的三个好伙伴丁田生、丁章怀和表弟尹本庭平安的回到了家。蓝春达第一次被冠为“过山瑶”的英雄。
已好玶,点赞
让人们永远记住了那个年代,记住了那段血泪史。 战争是人类的灾难。只有追求和平,世界才会安宁。
回复 @吴小江: 很棒的作品!点赞!